維元和六年,歲次辛卯,九月癸巳朔某日,友人守永州司馬員外置同正員柳宗元,謹遣書吏同曹、家人襄兒,奉清酌庶羞之奠,敬祭于呂八兄化光之靈。
嗚呼天乎!君子何厲?天實仇之;生人何罪?天實仇之。聰明正直,行為君子,天則必速其死。道德仁義,志存生人,天則必夭其身。吾固知蒼蒼之無信,莫莫之無神,今于化光之歿,怨逾深而毒逾甚,故復呼天以云云。
天乎痛哉!堯、舜之道,至大以簡;仲尼之文,至幽以默。千載紛爭,或失或得,倬乎吾兄,獨取其直。貫于化始,與道咸極。推而下之,法度不忒。
旁而肆之,中和允塞。道大藝備,斯為全德。而官止刺一州,年不逾四十,佐王之志,沒而不立,豈非修正直以召災,好仁義以速咎者耶?
宗元幼雖好學,晚未聞道,洎乎獲友君子,乃知適于中庸,削去邪雜,顯陳直正,而為道不謬,兄實使然。嗚呼!積乎中不必施于外,裕乎古不必諧于今,二事相期,從古至少,至于化光,最為太甚。理行第一,尚非所長,文章過人,略而不有,素志所蓄,巍然可知。貪愚皆貴,險很皆老,則化光之夭厄,反不榮歟?所慟者志不得行,功不得施,蚩蚩之民,不被化光之德;庸庸之俗,不知化光之心。
斯言一出,內若焚裂。海內甚廣,知音幾人?自友朋凋喪,志業殆絶,唯望化光伸其宏略,震耀昌大,興行于時,使斯人徒,知我所立。今復往矣,吾道息矣!雖其存者,志亦死矣!臨江大哭,萬事已矣!窮天之英,貫古之識,一朝去此,終復何適?
嗚呼化光!今復何為乎?止乎行乎?昧乎明乎。豈蕩為太空與化無窮乎?將結為光耀以助臨照乎?豈為雨為露以澤下土乎?將為雷為霆以泄怨怒乎?豈為鳳為麟、為景星為卿雲以寓其神乎?將為金為錫、為圭為璧以棲其魄乎?豈復為賢人以續其志乎?將奮為神明以遂其義乎?不然,是昭昭者其得已乎,其不得已乎?抑有知乎,其無知乎?彼且有知,其可使吾知之乎?幽明茫然,一慟腸絶。嗚呼化光!庶或聽之。
○祭李中丞文
維貞元二十年,歲次甲申,五月某朔,二十二日,故吏儒林郎守侍御史王播、將仕郎守殿中侍御史穆贄、奉議郎行殿中侍御史馮邈、承奉郎守監察御史韓泰、宣德郎行監察御史范傳正、文林郎守監察御史劉禹錫、承務郎監察御史裡行柳宗元、承務郎監察御史裡行李程等,謹以清酌之奠,敬祭于故中丞贈刑部侍郎李公之靈。
惟公堅貞守道,潔廉成德,當官秉彞,卓爾孤直。高節外峻,純誠內植,臨事不回,執心無惑。矯矯勁質,擢于天枝,式是邦族,粲其羽儀。發跡內史,參其軍事,自下靡刂上,直詞屢至。
于後受邑,歷撫疲人,公去逾久,人滋詠呻,復從京邑,闢署司錄,振其綱條,端我甸服,黠吏屏氣,貪官窒慾。赫赫有命,登于王庭,邦賦以修,國用是經。實抗其長,以奉準程。校其簿書,無失奇贏。
進為正郎,勾會是專。乃刺于商,虎節登山。化脊為沃,致夷于艱,道途謳歌,有詔征還。丞我御史,執其憲矩,糾逖之志,直清是舉,慎擇寮史,必薪之楚。
終始七載,不忘祗勤,事無觀瞻,道有屈伸,皂囊密啟,忠懇屢陳。令望逾重,名卿是屬。拖紳遽聞,卷衣已復。禮備贈,恩加命服。
窀穸有時,歲月逾蹙。
播等猥備官屬,況當薦延,承其規模,奉以周旋,近或逾月,遠則累年。咸承至公,官守獲全。故事盡在,遺風藹然。俯仰庭除,顧慕潺。
致誠一觴,拜訣堂筵。嗚呼哀哉!
○為韋京兆祭杜河中文
維年月日甲子,京兆尹韋夏卿,謹以清酌之奠,敬祭于故河中節度贈禮部尚書杜公之靈。自古謀帥,恆在諸儒,晉登卻,亦以《詩》、《書》。爰及近代,二柄殊途,授鉞之臣,率由武夫。時惟明靈,道冠學徒,天子有命,總其戎車。
何以邦之?維絳及蒲。有山有河,殿此大都。耀昌時,振宣後學,命服之盛,光于列岳。謂保豐福,永縻王爵,壽如何期,神不可度。
嗚呼哀哉!
大曆之歲,詔征茂才,時忝同道,俱起草萊。懷策既陳,綸言煥開,考第居甲,自天昭回。分命邦畿。步武獲陪,同志為友,星霜屢回。
長我十年,禮宜兄事,周游歡洽,莫不如志。于後多幸,謬列周行,又同制書,並命文昌。及余稍遷,吏部為郎,公屬中兵,此焉分行。再獲聯事,東西相望,出處同道,樂惟其常。
後余出刺,九載南服,公自左輔,遂膺推轂。我勤魏闕,爰總九流。誰謂河廣?願言莫由。烹魚之問,往複相壽,惠好斯厚,惟以綢繆。
余弟宗卿,獲芘仁宇,命佐廉問,忘其愚魯。假以羽翼,俾之騫翥,惠文峨峨,赤紱在股。榮映斯極,從容何補?承慶惟深,報恩無所。嗚呼哀哉!
天子震悼,哀我良臣,密印追贈,尚書禮殷。四方興嗟,況此故人,循念平昔,徘徊悲辛。卜葬斯及,禮儀畢陳,敬薦行潦,泄哀茲辰。嗚呼哀哉!
○為韋京兆祭太常崔少卿文
維年月日甲子,京兆尹韋夏卿,謹以清酌庶羞之奠,敬祭于亡友故太常少卿崔公之靈。
惟靈率是良志,蹈其吉德,炳蔚文彩,周流學殖。孔氏之訓,專其傳釋,黃、老之言,探乎幽賾。六書奧秘,是究是索,叩爾玄關,保其真宅。藝成行備,披雲騁跡,康莊未窮,汜已極。
嗚呼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