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于其書而求之,則無以得其言。言且不可得,況其意乎?今是上人窮其書,得其言,論其意。推而大之,逾萬言而不煩;總而括之,立片辭而不遺。與夫世之析章句,徵文字,言至虛之極則蕩而失守,辯群有之夥則泥而皆存者,其不以遠乎?以吾所聞知,凡世之善言佛者,于吳則惠誠師,荊則海雲師,楚之南則重巽師。
師之言存,則佛之道不遠矣。惠誠師已死,今之言佛者加少。其由儒而通者,鄭中書洎孟常州。中書見上人,執經而師受,且曰:「于中道吾得以益達。」常州之言曰:「從佛法生,得佛法分。」皆以師友命之。今連帥中丞公,具舟來迎,飾館而俟,欲其道之行于遠也,夫豈徒然哉!以中丞公之直清嚴重,中書之辯博,常州之敏達,且猶宗重其道,況若吾之昧者乎!
夫眾人之和,由大人之倡。洞庭之南,竟南海,其士汪汪也,求道者多半天下。一唱而大行于遠者,是行有之,則和焉者,將若群蟄之有雷,不可止也。於是書以為《巽上人赴中丞叔父召序》。
○送僧浩初序
儒者韓退之與余善,嘗病余嗜浮圖言,訾余與浮圖游。近隴西李生礎自東都來,退之又寓書罪余,且曰:「見《送元生序》,不斥浮圖。」浮圖誠有不可斥者,往往與《易》、《論語》合,誠樂之,其于性情然,不與孔子異道。退之好儒未能過揚子,揚子之書於莊、墨、申、韓皆有取焉。
浮圖者,反不及莊、墨、申、韓之怪僻險賊耶?曰:「以其夷也。」果不通道而斥焉以夷,則將友惡來、盜跖,而賤季札、由余乎?非所謂去名求實者矣。吾之所取者與《易》、《論語》合,雖聖人復生不可得而斥也。
退之所罪者其跡也,曰:「髡而緇,無夫婦父子,不為耕農蠶桑而活乎人。」若是,雖吾亦不樂也。退之忿其外而遺其中,是知石而不知韞玉也。吾之所以嗜浮圖之言以此。
與其人遊者,未必能通其言也。且凡為其道者,不愛官,不爭能,樂山水而嗜閒安者為多。吾病世之逐逐然唯印組為務以相軋也,則舍是其焉從?吾之好與浮圖游以此。
今浩初閒其性,安其情,讀其書,通《易》、《論語》,唯山水之樂,有文而文之;又父子咸為其道,以養而居,泊焉而無求,則其賢于為莊、墨、申、韓之言,而逐逐然唯印組為務以相軋者,其亦遠矣。
李生礎與浩初又善,今之往也,以吾言示之。因北人寓退之,視何如也。
○送元南遊序劉禹錫
予策名二十年,百慮而無一得,然後知世所謂道,無非畏途,唯出世間法可盡心爾。繇是在席硯者,多旁行四句之書;備將迎者,皆赤髭白足之侶。深入智地,靜通還源。客塵觀盡,妙氣來宅。
內視胸中,猶煎煉然。開士元,姓陶氏,本丹陽居家,世有人爵,不藉其資。于毗尼禪那,極細牢之義,于中後日,習總持之門。妙音奮迅,願力昭答,雅聞予事佛而佞,亟來相從。
或問師隳形之自,對曰:「少失怙恃,推棘心以求上乘。積四十年,身羸老將至而不懈。始悲浚泉之有洌,今痛防墓之未遷。涂芻莫備,薪火恐滅,諸相皆離,此心長懸。
雖萬姓歸佛,盡為釋種,如河入海,無復水名。然具一切智者,豈遺百行;求無量義者,寧容斷思。今聞南諸侯雅多大士,思叩以苦調,而希其末光。無容至前,有足悲者。」予聞是說已,力不足而悲有餘,因為詩以送之,庶幾踐霜露者聆之有惻。詩曰:
寶書翻譯學初成,振錫如飛白足輕。彭澤因家凡幾世?靈山預會是前生。傳燈已悟無為理,濡露猶懷罔極情。從此多逢大居士,何人不願解珠瓔。
○送元師序
中山劉禹錫,明信人也。不知人之實,未嘗言,言未嘗不讎。元師居武陵有年數矣。與劉游久且昵。
持其詩與引而來,余視之,申申其言,勤勤其思,其為知而言也信矣。
余觀世之為釋者,或不知其道,則去孝以為達,遺情以貴虛。今元衣粗而食菲,病心而墨貌。以其先人之葬未返其土,無族屬以移其哀,行求仁者,以冀終其心。勤而為逸,遠而為近,斯蓋釋之知道者歟?釋之書有《大報恩》七篇,咸言由孝而極其業。
世之蕩誕慢訁者。雖為其道而好違其書,于元師,吾見其不違且與儒合也。
元陶氏子。其上為通侯,為高士,為儒先生。資其儒,故不敢忘孝;跡其高,故為釋;承其侯,故能與達者游。其來而從吾也,觀其為人,益見劉之明且信,故又與之言,重敘其事。
○送琛上人南遊序
佛之跡,去乎世久矣;其留而存者,佛之言也。言之著者為經,翼而成之者為論,其流而來者,百不能一焉,然而其道則備矣。法之至莫尚乎「般若」,經之大莫極乎「涅」。世之上士,將欲由是以入者,非取乎經論則悖矣。
而今之言禪者,有流蕩舛誤,迭相師用,妄取空語,而脫略方便,顛倒真實,以陷乎己,而又陷乎人。又有能言體而不及用者,不知二者之不可斯須離也。離之外矣,是世之所大患也。
吾琛則不然,觀經得「般若」之義,讀論悅「三觀」之理,晝夜服習而身行之。有來求者,則為講說。從而化者,皆知佛之為大,法之為廣,菩薩大士之為雄,修而行者之為空,蕩而無者之為礙。夫然,則與夫增上慢者異矣。
異乎是而免斯名者,吾無有也。將以廣其道而被于遠,故好游。自京師而來,又南出乎桂林,未知其極也。吾病世之傲逸者,嗜乎彼而不求此,故為之言。
○送文鬱師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