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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昌下大夫上士之列,見而器異,爭為鼓譽,由是為聞人。戰術藝之場,莫與爭鋒。然而遷延三北,躑躅不振,豈其直鉤而釣,懷美餌而羡魚者耶?若辛生者,有司抑之則已,不然,身都甲乙之籍,其果以文克歟!
今則囊如懸罄。傭室寓食,方將適千里,求仁人,被冒畏景,陟降棧道。吾欲抑而不嘆,其若心胸何?然吾聞焚舟而克,手劍而盟者,皆敗北之餘也。子之厄困而往,霸心勇氣,無乃發於是行乎?成拜賜之信,刷壓境之恥,無乃果於是舉乎!往慎所履,如志遄返,勉自固植,以遂子之慾。
姑使談者謂我言而中,不猶愈乎!
○送崔子符罷舉詩序
世有病進士科者,思易以孝悌經術兵農,曰:「庶幾厚于俗,而國得以為理乎?”柳子曰:「否。以今世尚進士,故凡天下家推其良,公卿大夫之名子弟、國之秀民舉歸之。且而更其科,以為得異人乎?無也。唯其所尚文學,移而從之,尚之以孝悌,孝悌猶是人也;尚之以經術,經術猶是人也。
雖兵與農皆然。」曰:「然則宜如之何?」曰:“即其辭,觀其行,考其智,以為可化人及物者,隆之。文勝質,行無觀,智無考者,下之。俗其以厚,國其以理,科不俟易也。」
今有博陵崔策子符者,少讀經書,為文辭,本於孝悌,理道多容,以善別時,剛以知柔。進于有司,六選而不獲。家有冤連,伏闕下者累月不解。仕將晚矣,而戚其幼孤,往複不憚萬裡,再歲不就選。
世皆曰孝悌人也。如是且不見隆,雖百易科,其可厚而理乎?今夫天下已理,民風已厚,欲繼之於無窮,其在慎是而已。朝廷未命有司,既命而果得有道者,則是術也宜用。崔子之仕,又何晚乎?
仆智不足而獨為文,故始見進而卒以廢。居草野八年,麗澤之益,鏃礪之事,空于耳而荒於心。崔子幸來而親余,讀其書,聽其言,發余始志,若寤而言夢,醒而問醉。未及悉,而告余以行。
余懼其悼時之往而不得于內也,獻之酒,賦之詩而歌之,坐者從而和之,既和而敘之。
○送蔡秀才下第歸覲序
仆之始貢于京師,蓍者卦之曰:是所謂望而未睹,隱而未見,黨乎遠而有榮者也。今茲歲在鶉首,若合于壽星,其果合乎?仆時悒然遲之,謂其誕慢怪迂,是將不然,然而僅置於懷耳,未克決而忘之也。後果依違遷就,四進而獲,卒如其言雲。噫!彼莫莫者,其有宰於人乎?不然,何其應前定若是之章明也。
今蔡君馳聲耀譽,聞于公卿,戰藝之徒,推為先登,而五就鄉舉,往則見罷,意者前定之期殆未及歟?故君子之居易俟命,樂天不憂者,果于自是也。君其勵文學焉!丈人牧人南邦,君展覲承顏婆娑愉樂之暇,則充其經笥,茂是文苑,時焉逃哉?遲速之事,則瞽史之任,吾不及知。
○送韋七秀才下第求益友序
所謂先聲後實者,豈唯兵用之,雖士亦然。若今由州郡抵有司求進士者,歲數百人,咸多為文辭,道今語古,角誇麗,務富厚。有司一朝而受者幾千萬言,讀不能十一,即偃仰疲耗,目眩而不欲視,心廢而不欲營,如此而曰吾能不遺士者,偽也。唯聲先焉者,讀至其文辭,心目必專,以故少不勝。
京兆韋中立,其文懿且高,其行願以恆,試其藝益工,久與居,益見其賢,然而進三年連不勝,是豈拙于為聲者歟?或以韋生之不勝,為有司罪。余曰:非也。谷梁子曰:「心志既通,而名譽不聞,友之過也;名譽既聞,而有司不以告,有司之過也。」人之視聽有所止,神志有所不及。
古之道,名譽未至,不以罪有司,而況今乎?今韋生樂植乎內,不欲揚乎外,其志非也。孔子不避名譽以致其道,今韋生仗其文,簡其友,思自得于有司,抑非古人之道歟?將行也,余為之言,既以遷其人,又以移其友,且使惑者知釋有司也。
○送辛生下第序略
自命鄉論士之制,壞而不復,士莫有就緒,故叢于京師。京兆尹歲貢秀才,常與百郡相抗。登賢能之書,或半天下。取其殊尤以為舉首者,仍歲皆上第,過而就黜,時謂怪事,有司或不問能否而成就之。
中書高舍人,備位於禮部,攘袂矯枉,痛抑華耀。首京師之貢者,再歲連黜,辛生以是不在議甲乙伍中。其沉沒厄困之士,闔戶塞竇而得榮名者,連畛而起,談者果以至公稱焉,其能否也,世莫知也。若辛生,其文簡而有制,其行直而無犯,向使不聞于公卿,不揚于交遊,又不為京師貢首,則其甲乙可曲肱而有也。
嗚呼,名之果為不祥也有是夫!既受退,告歸長沙。以辛生之文行,八年無就,如其初而退返,吾甚憤焉。孟子曰:「位卑而言高者,罪也。」于辛生又不能已,故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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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四序
○送從兄罷選歸江淮詩序
伯氏自淮陽從調,抵于京師。冬十月,牒計不至,攝衽而退,顧謂宗元曰:「昔吾祖士師,生於衰周,與道同波,為世儀表。故直道而仕,三黜不去,孔氏稱之。遺佚而不怨,厄窮而不憫,孟子贊之。
今吾遑遑末路,寡偶希合,進不知向,退不知守,所不敢折其志,戚其心,遵祖訓也。然而闕氵之養,乏庾釜之畜,逼迸無成,東轅淮湖。雖欲脫細故于胸中,味道腴于舌端。勉修厥志,懼不恆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