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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文選 - 165 / 483
古典散文類 / 林則徐等 / 本書目錄
  

晚清文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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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5頁

朗讀:

淮南王諫伐閩越,為漢計謀至忠懇,而世輒以謀反少之。吾考之史,淮南之反,則審卿公孫宏構之,而張湯尋端治之,蓋冤獄也。凡史所稱謀反,反形未著,而先事發覺受誅者,事大率皆類此。古無所謂謀反之律也。公羊氏之說春秋,乃曰:人臣無將,將而誅。而商君治秦,則有告奸之賞,有匿奸不告奸之罪。其卒也,身生反誅,車裂以殉。曰:無或如商秧反者,此亦足以明造法者之受禍烈矣。乃自是以來,有國者徇一商君之法不少改也。漢興,高祖用之以除韓彭元功之逼,文帝用之以翦濟北淮南宗親骨肉之忌。而淮南仍父子被惡名,隕身失國,太史公蓋尤傷之。後之帝者,開創則除功臣,守成則忌骨肉,皆以謀反為主名,亙千載踵躡一轍,是其尤可悲者也!昔者嘗怪賈生以天下才自任,既痛哭上言請眾建諸侯而少其力矣,乃又欲廣梁淮陽,封皇子,以導迎人主忌兄弟信任己子之私心,且逆慮易世而後,當復忌兄弟信任己子如今日也,故以為二世之利。此真小人逢君之惡者之所為耳。以此議法,庸有當哉!三淮南之封,文帝徒以解慚,固非本意。賈生逆探其意而欲爭止之。其說雖未行,漢君臣自是固日日以白公子胥待三淮南矣。王安知之,故以讀書鼓琴學養生之術自溷,使天下眾知其儒柔無武節,冀可少安,乃卒不能自脫。吳楚之反之不從亂,至歸功國相所劫,蓋不待伍被詣吏告變,而識者知其不可以終日矣。此小山《招隱》之所為作也。悲夫!

或曰:王安方以讀書鼓琴養生之術自溷,閩越用兵,當取道淮南,安乃欲諫止其役,似恐漢知其國厄塞地利者,不益中漢朝之忌乎?曰:此國家利害,不得顧己私,是乃安之所以為忠懇也。且武帝用兵,決於英略,無敢訟言諍論者。公孫宏諫伐匈奴,卒受難自任過。司馬長卿欲諫開西南夷,亦不敢正言,而托諭于蜀父老。獨王安於閩越之舉,莊言切論,不少避忌,此其賢于長卿宏遠矣。用刻深之法,聽讒間之言,以自遂其忌刻之私,至于獄成而示之天下,雖皋陶聽之,亦以為不誣。而前事豫計者,且因以受遠見未萌之譽。宏湯不足論,吾獨論賈生申商之學之禍人才,傷國體,至于如此。而世且詫為奇才,群晏然而莫之省也。


  

○與楊伯衡論方劉二集書

伯衡足下,辱示與王筱池書,文氣竊暢,知足下留心于古人之文者深也。前座上論文,盛推海峰,而左袒望溪才弱之說,某竊心疑焉,而未敢有所枝梧。歸挑燈重展方劉二集,伏而讀之。竊意足下之盛推海峰者才耳。第海峰信以才鳴矣,望溪亦何嘗無才也。夫文章以氣為主,才由氣見者也,而要必由其學之淺深,以覘其才之厚薄。學邃者其氣之深靜,使人饜飫之久。如與中正有德者處,故其文常醇以厚。而學掩才,學之未至,則其氣亦稍自矜縱。驟而見之,即如珍羞好色,羅列目前,故其文常宏以肆。而才掩學,若昌黎所云先醇後肆者。蓋謂既醇之後,即縱所欲言,皆不失其為醇耳,非謂先能醇厚,而後始求閎肆也。今必以閎肆為宗,而謂醇厚之文,為才之不贍,抑亦過矣。夫才由氣見者也。今之所謂才,非古之所謂才也,好騁馳之謂才。今之所謂氣,非古之所謂氣也,能縱橫之謂氣。以其能縱橫好馳騁者,求之古人所為醇厚之文,無當也,即求之古人所為閎肆者,亦無當也。然而資力所進,于閎肆之文,尚可一二幾其彷彿。至醇厚,則非極深邃之功,必不可到。

然則望溪與海峰,斷可識己。大抵望溪之文,貫串六經子史百家傳記之書,而得力於經者尤深,故氣韻一出於經。海峰之文,亦貫串乎六經子史百家傳記之書,而得力於史者尤深,故氣韻一出於史。方之古作者,于先秦則望溪近左氏內外傳,而海峰近《戰國策》。于先漢則望溪近董江都,而海峰近賈長沙。于八家則望溪近歐曾,而海峰近東披。就二子而上下之,則望溪西漢之遺,而海峰宋人之流亞也。夫文章之道,絢爛之後,歸於老確。望溪老確矣,海峰猶絢爛也。意望溪初必能為海峰之閎肆,其後學愈精,才愈老,而氣愈厚,遂成為望溪之文。海峰亦欲為望溪之醇厚,然其學不如望溪之粹,其才其氣,不如望溪之能斂,故遂成為海峰之文。某所得于望溪海峰之文者如此。以足下留心于古人之文也,故敘而陳之。倘有所商論,更辱教焉。幸甚!某再拜。


  
○送蕭榘卿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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