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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生而有嗜欲,好盈而忘闕。是故體安車駕,則金輿鏓衡,不足於乘;目辨五色,則黼黻文章,不足於服。由是八音繁會,不足於耳,庶羞珍膳,不足於味。窮巷瓮牖之夫,驟膺金紫,物以移其體,習以蕩其志。向所謂搤腕而不得者,漸乃厭鄙而不屑禦。旁觀者以為固然,不足訾議。故曰:「位不期驕,祿不期侈。彼為象箸,必為玉杯。」積漸之勢然也。而好奇之士,巧取曲營,不逐眾之所爭,獨汲汲於所謂名者,道不同,不相為謀。或貴富以飽其欲,或聲譽以厭其情,其于志盈一也。
夫名者,先王所以驅一世于軌物也。中人以下,蹈道不實,於是爵祿以顯馭之,名以陰驅之。”使之踐其跡,不必明其意。若君子人者,深知乎道德之意,方懼名之既加,則得于內者日浮,將恥之矣。而淺者嘩然驚之,不亦悲乎!
國藩不肖,備員東宮之末,世之所謂清秩。家承餘蔭,自王父母以下,並康強安順。孟子稱父母俱存,兄弟無故,抑又過之。洪範曰:「凡厥庶民,有猷有為有守;不協于極,不罹于咎,女則錫之福。」若國藩者,無為無猷而多罹于咎。而或錫之福,所謂不稱其服者歟?於是名其所居曰求闕齋。凡外至之榮,耳目百體之嗜,皆使留其缺陷。
禮主減而樂主盈,樂不可極。以禮節之。庶以制吾性焉,防吾淫焉。若夫令聞廣譽,尤造物所靳予者。實至而歸之,所取已貪矣。況以無實者攘之乎?行非聖人而有完名者,殆不能無所矜飾于其間也。吾亦將守吾闕者焉。”
○討粵匪檄
逆賊洪秀全楊秀清稱亂以來,于今五年矣。荼毒生靈數百餘萬,蹂躪州縣五千餘里。所過之境,船隻無論大小,人民無論貧富,一概搶掠罄盡,寸草不留。其擄入賊中者,剝取衣服,搜舌刂銀錢。銀滿五兩而不獻賊者,即行斬首。男子日給米一合,驅之臨陣向前;驅之築城浚濠。婦人日給米一合,驅之登陴守夜,驅之運米挑煤。婦女而不肯解腳者,則立斬其足而示眾婦。船戶而陰謀逃歸者,則倒抬其屍以示眾船。粵匪自處于安富尊榮,而視我兩湖三江被脅之人,曾犬豕牛馬之不若。此其殘忍慘酷,凡有血氣者,未有聞之而不痛憾者也。
自唐虞三代以來,歷世聖人扶持名教,敦敘人倫!君臣父子,上下尊卑,秩然如冠履之不可倒置。粵匪竊外夷之緒,崇天主之教,自其偽君、偽相,下逮兵卒賤役,皆以兄弟稱之。謂惟天可稱父。此外,凡民之父,皆兄弟也;凡民之母,皆姊妹也。農不能自耕以納賦,而謂田皆天王之田;商不能自賈以取息,而謂貨皆天王之貨。士不能誦孔子之經,而別有所謂耶穌之說,《新約》之書。舉中國數千年禮義人倫,詩書典則,一旦掃地蕩盡,此豈獨我大清之變,乃開闢以來名教之奇變。我孔子孟子之所痛哭于九原。凡讀書識字者,又烏可袖手安坐,不思一為之所也? 自古生有功德,沒則為神。王道治明,神道治幽。雖亂臣賊子,窮凶極醜,亦往往敬畏神祇。李自成至曲阜,不犯聖廟;張獻忠至梓潼,亦祭文昌。粵匪焚郴州之學宮,毀宣聖之木主。十哲兩廡,狼藉滿地。嗣是所過郡縣,先毀廟宇。即忠臣義士,如關帝岳王之凜凜,亦皆污其宮室,殘其身首。以至佛寺道院,城隍社壇,無廟不焚,無像不滅。斯又鬼神所共憤怒,欲一雪此憾于冥冥之中者也。
本部堂奉天子命,統帥二萬,水陸併進。誓將臥薪嘗膽,殄此凶逆!救我被擄之船隻,拔出被脅之民人。不特舒天子宵旰之勤勞,而且慰孔孟人倫之隱痛。不特為百萬生靈報枉殺之仇,而且為上下神祇雪被辱之憾。是用傳檄遠近,咸使聞知。倘有血性男子,號召義旅,助我征剿者,本部堂引為心腹,酌給口糧;倘有抱道君子,痛天主教之橫行中原,赫然奮怒,以衛吾道者,本部堂禮之幕府,待以賓師;倘有仗義仁人,捐銀助餉者,千金以內,給予實收部照。千金以上,專摺奏請優敘;倘有久陷賊中,自拔來歸,殺其頭目,以城來降者,本部堂收之帳下,奏授官爵;倘有被脅經年,髮長數寸,臨陣棄械,徒手歸誠者,一概免死,資遣回籍。
在昔漢唐、元、明之末,群盜如毛,皆由主昏政亂,莫能削平。今天子憂勤惕厲,敬天恤民。田不加賦,戶不抽丁。以列聖深厚之仁,討暴虐無賴之賊。無論遲速,終歸滅亡。不待智者而明矣。若爾被脅之人,甘心從逆,抗拒天誅。大兵一壓,玉石俱焚,亦不能更為分別也。本部堂德薄能鮮,獨仗忠信二字為行軍之本。上有日月,下有鬼神,明有浩浩長江之水,幽有前此殉難各忠臣烈士之魂,實鑒吾心,咸聽吾言。檄到如律令!無忽!
○原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