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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太宗文德皇后既葬,帝即苑中作層觀以望昭陵,引魏徵同升。征熟視曰:「臣毛昏不能見。」帝指示之。征曰:「此昭陵邪?」帝曰:「然。」征曰:「臣以為陛下望獻陵,若昭陵,臣固見之矣。」帝泣為毀觀。歐陽修請駕不幸溫成廟,與征後先輝映矣。夫《咸》、《恆》為後天卦首,古先哲王亦與人同其情,況存亡之際乎。然惟情之無過不及處乃為禮。禮失則情乖,情乖則民志惑。厚于所當薄,即已薄于所當厚,本亂而末不可得而治。故雖一舉足,一出言,而子孫黎民之能保不能保系焉。以禮制心,然後能垂裕于後昆。此忠臣志士之所以于其君也。然則太宗之不若魏徵,仁宗之不若歐陽修,固若是乎?曰奚其然也。君者,表也;臣者,影也。觀影之直,則知表之正,影與表可曰二哉?況善言者出於口而無窮,善行者備厥萬而猶闕,言易行難,何往不然?獨是臣能言之於君,則匪為言也,乃其行也。然君能聽而改之,則言者臣之虛言,聽者君之實行矣。千虛不如一實,曷可貶實而崇虛哉?成湯之聖也,曰改過不吝。聖,不聖於無過,而聖于改過。然過之作也,己覺之而己改之,猶未足以雲聖人之大心也。惟人覺之而己改之,則天下之人之心莫非其心,而博厚配地、高明配天矣。是非太宗、仁宗之所可當也。必也舜乎,舜好問而好察邇言。必也孔子乎,孔子曰「丘也幸苟,有過,人必知之」。舜與孔子固全之,若此二事,乃太宗、仁宗之能得乎?舜與孔子,百之一而榮莫大焉者也!俗士以征有言即謂太宗不如征,修有言即謂仁宗不如修,是人我之見不忘,而元首股肱之義由以日喪也。
【論逐路取人札子】
觀修此疏,知東南文字之盛,自宋仁宗時已然,而解額之不能均,亦復與今一轍。顧嘗論之,虞廷之取士也,曰敷奏以言,明試以功。周室之取士也,曰或以德進,或以事舉,或以言揚。然則取人以言,固屬一端,即使文風日正,經學日明,而所為科目出身者,亦止是三代以上言揚之,一未可謂此外必無賢才。況所較者,僅在聲調格律時尚之細,以此而欲重東南而輕西北,誠非帝王馭世之大公矣。特是時移勢易,古今不同,故虞廷之所為「明試以功」,周室之所為「德進事舉」者,後世用之益以滋亂。不若科目之法,猶可驅天下,使誦法孔子澤躬于六經,忽不自知其入于義理之域。且其法易以防閒,統百年而計之公者猶得什九,是以不得不專用其法,豈曰經世之士盡出於能文者也。故就文而論,則選額之不可以地均,誠如修之所云。以用人而論,其不得不以地均之者,亦天下之大勢有不能因噎以廢食者。修有試進士策問取士之法,而極論其難,較之此疏,更為千古確論。
【論刪去九經正義中讖緯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