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嗟夫!三人之為道,無所不同,至其窮達,何其異也!而三人者未嘗有動于其心,雖乾德之人稱三人者,亦不以貴賤為異,則其幸不幸,豈足為三人者道哉!然而達者昭顯于一時,而窮者泯沒於無述,則為善者何以勸?而後世之來者何以考德于其先?故表其墓以示其子孫。
君有子世英,為鄧城縣令;世,舉進士。君以天聖七年卒,享年六十有四,葬乾德之西北廣節山之原。
【尚書屯田員外郎李君墓表〈寶元元年〉】
漢水東至乾德,匯而南,民居其沖,水悍暴而岸善崩,然其民尤富完。其下之材,治室屋聚居,蓋數千家,皆安然易漢而自若者,以有石堤為可恃也。景五年,余始為其縣令,既行漢上,臨石堤,問其長老,皆曰吾李君之作也。於是喟然而嘆,求李君者,得其孫厚。厚舉進士,好學,能自言其世。云:
李氏,貝州清河人。君舉進士,中淳化三年乙科。鎮州真定主簿齊化基,為吏以強察自喜,惡君廉直不為屈,多求事可釀為罪者責君理之。君辨愈明,不可污。卒服其能,反薦之,遷威虜軍判官。
秩滿,河北轉運使又薦為冀州軍事推官。踰年,吏部考籍,凡四較考者,外皆召還,公考當召。是時,契丹侵邊,冀州獨乞留君督軍餉,課為最多,遷大理寺丞,乘傳治壁州疑獄。既還,轉運使又請通判冀州,督旁七縣軍餉,課尤多而民不勞。遭歲饑,悉出庾粟以貸民,且曰:「凶、豐甚,必復。使豐而歸諸庾,是化吾朽積而為新,乃兩利也。」轉運使以為然,因請君益貸貝、魏、滄、冀諸州。後歲果豐,饑民德君,粟歸諸庾無後者,蓋賴而活者數十萬家。居三年,轉運使上冀人言,乞留,許留一歲,就拜殿中丞。歲滿將去,冀民夜私入其府,塹其居,若不可出。君諭之,乃得去。
通判河南,未行,契丹兵指邢、,天子擇吏之能者,改君通判邢州。其守趙守一當守邢以寇,辭不任邢事,天子曰:李某佐汝,可無患。守一至邢,悉以州事任君。御史中丞王嗣宗闢推直官,遂薦為御史,以疾不拜,求知光化軍,作所謂石堤者。孫何薦其材,拜三司戶部判官,改知建州,皆以疾辭。又求知漢陽軍,居三歲,而漢陽之獄空者二歲。卒以疾解,退居于漢旁。大中祥符六年五月某日卒於家,遂葬縣東遵教鄉之友于村。子孫因留家焉。
君諱仲芳,字秀之,享年五十有三,官至尚書屯田員外郎。君為人敦敏而材,以疾中止。
余聞古之有德於民者,歿則鄉人祭于其社。今民既不能祠君于漢之旁,而其墓幸在其縣;余,令也,又不表以示民,嗚呼!其何以章乃德?俾其孫刻石于隧,以永君之揚。
【石曼卿墓表〈慶歷元年〉】
曼卿,諱延年,姓石氏。其上世為幽州人。幽州入于契丹,其祖自成始以其族間走南歸,天子嘉其來。將祿之,不可,乃家于宋州之宋城。父諱補之,官至太常博士。幽燕俗勁武,而曼卿少亦以氣自豪,讀書不治章句,獨慕古人奇節偉行非常之功,視世俗屑屑,無足動其意者。自顧不合于世,乃一混以酒,然好劇飲,大醉,頽然自放,由是益與時不合。而人之從其游者,皆知愛曼卿落落可奇,而不知其才之有以用也。年四十八,康定二年二月四日,以太子中允、秘閣校理卒於京師。
曼卿少舉進士,不中。真宗推恩,三舉進士,皆補奉職。曼卿初不肯就,張文節公素奇之,謂曰:「母老乃擇祿邪?」曼卿矍然起就之,遷殿直,久之,改太常寺太祝、知濟州金鄉縣,嘆曰:「此亦可以為政也。」縣有治聲。通判乾寧軍,丁母永安縣君李氏憂,服除,通判永靜軍,皆有能名。充館閣校勘,累遷大理寺丞,通判海州,還為校理。莊獻明肅太后臨朝,曼卿上書,請還政天子。其後太后崩,范諷以言見幸,引嘗言太后事者,遽得顯官,欲引曼卿,曼卿固止之,乃已。
自契丹通中國,德明盡有河南,而臣屬遂務休兵養息天下,然內外弛武三十餘年,曼卿上書言十事,不報。已而元昊反,西方用兵,始思其言,召見,稍用其說,籍河北、河東、陝西之民,得鄉兵數十萬。曼卿奉使籍兵河東,還稱旨,賜緋衣銀魚,天子方思盡其才,而且病矣。既而聞邊將有欲以鄉兵捍賊者,笑曰:“此得吾粗也。夫不教之兵勇怯相雜,若怯者見敵而動,則勇者亦牽而潰矣。今或不暇教,不若募其敢行者,則人人皆勝兵也。
其視世事蔑若不足為,及聽其施設之方,雖精思深慮不能過也。狀貌偉然,喜酒自豪,若不可繩以法度,退而質其平生,趣舍大節無一悖於理者。遇人無賢愚,皆盡欣歡。及閒而可否天下是非善惡,當其意者無幾人。其為文章,勁健稱其意氣。有子濟滋。天子聞其喪,官其一子,使祿其家。既卒之三十七日,葬于太清之先塋。其友歐陽修表於其墓曰:
嗚呼曼卿!寧自混以為高,不少屈以合世,可謂自重之士矣。士之所負者愈大,則其自顧也愈重;自顧愈重,則其合愈難。然欲與共大事,立奇功,非得難合自重之士不可為也。古之魁雄之人,未始不負高世之志,故寧或毀身污跡,卒困於無聞,或老且死而幸一遇,猶克少施于世。若曼卿者,非徒與世難合,而不克所施,亦其不幸不得至乎中壽,其命也夫!其可哀也夫!
【內殿崇班薛君墓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