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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是公主入宮,見上號哭,不復施臣妾之禮,以錦囊盛納布祆,擲于帝前曰:「汝家本貧賤,此是吾母為汝父所作。今日得一飽餐,便欲殺我兒耶!」帝乃赦之。又吏部尚書王球,簡淡有美名,為帝所重。其侄王履,貪利進取,深結義康、劉湛。球屢戒之,履不悛。誅湛之夕,履恐禍及,屨不及穿,倉皇奔至球所求救。球命左右取屨與之,飲以溫酒,謂之曰:「常日語汝雲何?」履怖懼不能答。球徐曰:「阿父在,汝亦何憂?」
時帝本欲殺之,以球故,竟免其死,廢于家。帝以湛等罪狀示義康,義康即頭謝罪,上表求貶,乃出為江州刺史,幽之豫章。
義康停省十餘日,見帝拜辭,帝惟對之慟哭,余無所言。既發,帝遣沙門慧琳視之。義康曰:「弟子有還理否?」慧琳曰:「恨公不讀數百卷書耳。」先是謝述累佐義康,數有規益,未幾早卒,義康因嘆曰:「昔謝述惟勸吾退,劉班惟勸吾進,今班存而述死,其敗也宜哉!」及在安城讀書,見淮南厲王長事,廢書嘆曰:「自古有此,我乃不知,此慧公所以恨我不讀書也,罪何以免?」今且按下。
再說義康既出,不數月景仁亦死,帝旁無信臣,唯詹事范蔚宗以文學見知,然亦不甚委任。有散騎郎孔熙先者,博學文史,兼通數術,其父為廣州刺史,以臓獲罪,義康救之得免。
及義康遷豫章,熙先密懷報效。且以天文圖讖,帝必以非道晏駕,由骨肉相殘,江州應出天子,因欲弒帝,立義康。見朝臣內,惟范蔚宗志意不滿,可引與同謀,乃結蔚宗甥謝綜,以交蔚宗。熙先家饒于財,數與蔚宗博,故為拙行,以財輸之。蔚宗既利其財,又愛其文藝,由是情好款洽。一日,二人偶談時事,熙先連稱可惜者再。蔚宗問:「何惜?」熙先曰:「吾惜丈人以蓋世之才,不立蓋世之功耳。」蔚宗又問:「若何立功?」熙先乃說之曰:「彭城王英斷聰敏,人神攸屬,失職南垂,天下憤怨。小人受先君遣命,以死報彭城之德。邇來人情騷動,天文舛錯,此所謂時運之至,不可推移者也。丈人順天人之心,結英豪之士,表裡相應,發難於肘腋,然後誅除異己,崇奉明聖,號令天下,誰敢不從?小人請以六尺之軀,三寸之舌,立功立事,而歸諸丈人。丈人以為何如?」蔚宗愕然不應。熙先曰:「又有過于此者,愚則未敢道耳。」蔚宗曰:「何為也?」熙先回:「丈人奕葉清通,而不得連姻帝室,人以犬豕相遇,而丈人曾不恥之,欲硜硜自守,不亦惑乎?」蓋蔚宗門無內行,有中冓之羞,為時鄙賤,故熙先以此激之。蔚宗果以為大威,思欲建非常之事,一泄其辱,反意乃決。正是:狂言頓起蕭牆禍,治日偏多肘腋憂。但未識弒逆之計,行于何時,且聽下文再講。少帝不君,徐羡之等為社稷計廢之,更立賢主,不謂無見。
但廢之可也,乃必弒之,又殺廬陵,其惡已極。宜文帝之拊心痛哭,而不能忘情於羡之、亮、晦也。文帝與義康,骨肉之愛,忘其形跡,從古少有。乃小人貪慾,從而構之,遂使弟兄之愛,不能保全,可為痛恨。此聖人別嫌明微,所以必慎之於早耳。
道濟有大功于宋,並無絲毫過失,義康聽小人之譖,竟爾專殺,自壞長城,豈不可惜。卒惑于邪說,妄希非分,以至喪身。小人之不可親近,至于如此。孔子所以教人遠小人也。
第十回 急圖位東官不子 緩行誅合殿弒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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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蔚宗聽了熙先一番言語,遂懷反意,密結其甥謝綜、府史仲承祖、丹陽尹徐湛之、及彭城舊時親厚者十餘人。又有道人法略,女尼法靜,皆感彭城舊思,願以死報。法靜有妹夫許曜,領隊在台,許為內應。一日探得帝將出遊,燕群臣于武帳簡,曜領台兵侍衛,蔚宗、湛之等皆從,遂謀以是日作亂。約定宴飲之次,蔚宗托有密事奏帝,請屏左右,曜便進前我帝,盡殺左右大臣,蔚宗人居朝堂,奉迎義康即位。謀既定,專待臨期行事,各如所約。那知蔚宗是日侍飲,恐懼殊甚,耀在帝側,扣刀挺立,屢目蔚宗,蔚宗垂首,默無一語,耀亦不敢動。
俄而座散,徐湛之退而懼曰:「事無成矣,吾何與之同死!」
密以其謀白帝。帝聞之大駭,急命有司收蔚宗、熙先、謝綜等訊之,熙先望風吐款,辭氣不撓。蔚宗初猶抵賴,以熙先承認,亦不敢辯。乃並下獄待決。上奇熙先之才,責吏部尚書何尚之曰:「使孔熙先年將三十,作散騎郎,哪不作賊!」蔚宗在獄為詩曰:「雖無嵇生琴,庶同夏侯色。」初意入獄即死,而帝窮治其獄,遂經二旬。獄吏戲之曰:「外傳詹事或當長系。」
蔚宗聞之驚喜,謝綜、熙先笑之曰:「詹事平日攘袂瞑目,躍馬顧盼,自以為一世之雄。今擾攘紛壇,畏死乃爾耶?」臨刑,蔚宗母至市,涕泣責之,以手擊其頸,色不作。妹及妓妾來別,蔚宗悲涕流連,謝綜誚之曰:「舅殊不及夏侯色。」蔚宗收淚而止。遂與綜、熙先及其子弟黨與同日並誅。有司奏治彭城之罪,帝初不許,後因魏師犯瓜步,帝慮不逞之人,奉其為亂,賜死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