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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窗夢語 - 21 / 47
手記隨筆類 / 張瀚 / 本書目錄
  

松窗夢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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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若夫田既闢矣,又宜立權時救弊之法,通行天下。昔聖王仁政必以均貧富為急,今田既不可井,而均田、限田又難行,若非均其田賦,何以蘇民困哉?但今田賦之弊,江南為甚。裡胥飛走,繁瑣難革。其間有重租官田,或因前代舊額,或系國初籍沒,小民肆力耕種,不足辦糧。事窮勢迫,多作民田出賣。遺糧在戶,倍納不敷,多致逃竄。攤稅之苦,負累裡甲,孰若均派有田之家分納為便也。若江北近京之地,則富強之家開墾田土,多不認糧,惟小民原額舊田,始有糧稅。至于畝數廣狹不均,以致貧者愈貧,漸至逃亡,富者愈富,日肆兼併。謂宜通行天下,田畝均以本州縣為率,而均一其稅,不必更分多則。其田數廣狹,亦宜各縣丈量而均一之。如北方土曠收薄之處,及南方邊江沙磧、山岡易旱之鄉,則宜仿古人上田一夫百畝、中田二百畝、下田三百畝之意,而量寬其畝。或令加半,或令倍折,亦不為過。如此而田制庶乎其可興與。

○百工紀


  

語云:「璧玉不禦,則下鮮玩好;雕刻不飾,則民絶曲巧。」言上者表,下者景,所從來遠矣。昔者聖王禦世,因民情為之防,體物宜導之利,阜財用而齊以制度,厚利用而約以準繩。是故粢非不足於簋,而不耕者不以祭;帛非不足於杼,而不蠶者不以衣。玄閎筐篚非不足,而納采無過五兩;節車駢馬非不足,而不命則不得乘。故天下望其服,而知貴賤;睹其用,而明等威。此上下辨而民志定也。今之世風,侈靡極矣,賈子所謂「月異而歲不同」已。此豈可以剖鬥折衡、裂冠毀冕以止之哉!《禮》曰:「國奢則示之以儉,儉則示之以禮。」自非主持世道者申令甲之條,宣畫一之規,正車服器用之等,別吉凶食用之宜,何以定民之心志乎?

今天下財貨聚於京師,而半產於東南,故百工技藝之人亦多出於東南,江右為夥,浙、直次之,閩、粵又次之。西北多有之,然皆衣食于疆土,而奔走于四方者亦鮮矣。今輦轂之下,四方之人咸鱗集焉。其在官者,國初以工役抵罪,編成班次,有五年、四年一班者,有三年、二年、一年一班者。其造作若干、成器若干、廩餼若干,皆因其多寡大小而差等之,精粗美惡亦然,其大率也。自後工少人多,漸加疏放,令其自為工作,至今隷于匠籍。若閭裡之間,百工雜作奔走衣食者尤眾。以元勛、國戚、世冑、貂極靡窮奢,非此無以遂其欲也。自古帝王都會,易於侈靡。燕自勝國及我朝皆建都焉,沿習既深,漸染成俗,故今侈靡特甚,余嘗數游燕中,睹百貨充溢,寶藏豐盈,服禦鮮華,器用精巧,宮室壯麗,此皆百工所呈能而獻技,巨室所羅致而取盈。蓋四方之貨,不產於燕,而畢聚於燕。其物值既貴,故東南之人不遠數千里樂於趨赴者,為重糈也。故終沒于衣食中,貴得而貴用之,所入僅足以平其勞,不能得余資以享其逸。則百工之事,奏技薄而呈能淺也。此固知盡能索不能逃,大抵皆為財用耳。且京師者,四方之所觀赴,天子者,又京師之所視效也。九重貴壯麗,則下趨營建;尚方侈服禦,則下趨組繪;法宮珍奇異,則下趨雕刻。上有好者,下必甚焉。故曰:「理人之道,當防淫佚之原,抑末務而開本業。」今也,散惇樸之風,成侈靡之俗,是以百姓就本寡而趨末眾,皆百工之為也。夫末修則人侈,本修則人懿。懿則財用足,侈則饑寒生,二者相去逕庭矣。


  
夫百工之事,固不可廢也。國有沃野之饒,而不足於食,器械不備已;國有山海之貨,而不足於財,工作不備已。今使有隴西之丹砂羽毛,荊、揚之皮革骨象,江南之便梓竹箭,燕、齊之魚鹽氈裘,梁、兗之漆絲,非百工為之呈能而獻技,則雖養生奉終之具,亦無所資。故聖王作為舟楫之用,以通川谷;服牛駕馬,以達陵陸。致遠窮深,所以來百工而足財用也。故曰四方之貨,待虞而出,待商而通,待工而成,豈能廢哉!然聖王禦世,不珍異物,不貴難得之貨,恐百工炫奇而賈智,以趨于淫,作無益而害有益,棄本業而趨末務,非所以風也。夫排抑工賈,防塞利孔,作法于涼,猶恐其奢,而況上為之倡乎!古之為工也,因其所能,不示以奢,男效其耕,女效其織而已。如釋其所有,責其所無,則雖良工所擅,與庸工所就,勞逸異趨,巧拙殊軌,皆非天之所生,地之所產也,亦人力之所為耳。以人力所可為,則逞其無涯之慾,何所不至?勢不至于以虛易實、去農就工不止也。是以善為國者,令有無相濟,農末適均,則百工之事,皆足為農資,而不為農病。顧低昂輕重之權,在人主操之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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