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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玉道:「是極了,玉儂總要咒自己。譬如去年你進華府的時候,你也口口聲聲咒自己要死,如今偏好好兒的出來了。那時怎想到今日?那時既想不到今日,自然今日也想不到後日。焉知不應了玉艷的說話?我勸你放開些罷。若說玉艷要找個便人同到江西,這也不難。我們老爺現在江西,只要我太太肯教我去,我就同了玉艷來訪你。」琴仙瞅着子玉道:「你真能到江西來嗎?」子玉道:「這也沒有什麼不能,我要到江西省親,自然太太也肯教我去的。」琴仙道:「若說太太的心,是慈悲的,就恐捨不得你,不教你去。」子玉道:「太太不教我去, 我也要去。」琴仙道:「好容易?幾千里路,你就想去,就太太準你去,我也不願你去。況且你去了,又要回來,做什麼吃這一路的辛苦?這個念頭斷不必起他,倒是我三年兩年之內,進京來看你們為妙。你們一個都不准來。」於是談談講講,琴仙略減了些酸楚。琪官備了酒席,請他們二人坐了。今日就是八珍羅列,也難舉箸,酒落愁腸,一滴已醉。
三人勉強飲了一巡,琴仙已經醉了,離了席,到書桌邊,看見那個水晶貓兒,真在都盛盤裡,不覺淒然有感。見一個絶小的方錦匣子,揭開看時,是六顆骰子。琴仙放在手中,重新入席,拿了個空碟兒,對著子玉、琪官說道:「三心和同,有始有終。擲個全紅。」琅一聲擲下,卻也奇怪,倒像有神明佑護着他,卻好碰着六個全紅。子玉大喜,琴仙也覺開懷。琪官笑了一笑,取骰子在手,也對著琴仙、子玉說道:「三心和同,後是相逢,二十四紅。」又說道:「你們看我擲。」琴仙、子玉看時,也是個六紅。子玉更加喜歡道:「這不用說了,兩個全紅,豈是容易碰着的?謝天地神明,先給個信兒。」琴仙還要再擲,琪官把骰子收起道:「不用擲了,兩擲皆應了口,再擲就不能靈驗了。」子玉恐再擲未必有全紅,也勸琴仙不要擲了。若論這副骰子再擲一擲,保管也是個全紅,何以琪官即行收起,不教琴仙再擲呢?原來這骰子六面皆是紅的,並無二色,那是琪官做的頑意。今日琴仙被他賺了,解了好些愁悶。
這一回也談了許久,琴仙恐他義父回來,只得要早散,琪官也不好久留他。子玉想後日送他的人多,不好說話,便從身上解下一個小玉琴,送與琴仙道:「此是我常佩的東西,給你算個記念罷。」琴仙接了,一陣心酸,也從身邊解下個五色玉梅花,遞與子玉道:「這也是我常佩的。」子玉也收了,各人佩上。子玉道:「明日一天怎樣?」琴仙道:“你也不用來了。
後日起身得早,你斷不要送我。今日就叩辭了。”跪將下去,子玉也忙跪下,兩人對叩了頭,站起來,兩人眼淚像四串珠子一樣,滴個不祝琴仙又與琪官也辭了行,也叫不必來送。琪官道:「這是什麼話?就半夜起身,也是要送的。」琴仙、子玉皆謝了琪官,各人上車,灑淚而散。
明日端午,道翁在園,琴仙也要收拾些零碎。那名旦九人,是要到子云處來賀節的,見了一見。子云也無心緒,沒有請客,就止與南湘、次賢、屈氏父子,在練秋閣小飲了幾杯,看了一看龍舟,應了景兒。
到了初六日,道翁一早命家人押了行李先走,自己與琴仙到了辰初方纔上車。其時送行的不計其數。道翁一班老友,有到園中來的,有在城外等候的。華公子本要出城親送,道翁再三阻了,沒有來,止打發家人代叩送行,預先送了程儀六百金。
子云也送了六百,文澤送了二百,道翁的盤費很富足了。子云、次賢各備車馬跟着,一直送出城外,直到十里之外皇華亭。只見南湘、仲清、文澤、金粟、王恂、子玉、春航,領着那蕙芳、寶珠、素蘭、漱芳、鬰林、蘭保、桂保、琪官、春喜九個名旦,在皇華亭等候。道翁等連忙下車,極口辭謝。各人皆要把盞。
那九個名旦見了琴仙,一齊上來,握手的握手,牽衣的牽衣。
琴仙見了這九人,已覺悲酸萬狀。又見子玉躲在人後,在那裡拭淚,不覺一陣心痛,頭暈眼花,跌倒在地。慌得眾人連忙扶起,拍的拍,喚的喚。把個子玉急得如痰迷心竅一般,直瞪瞪兩眼,一句話說不出,淚落如雨。子云、次賢慌了,救醒了琴仙,便說道:「快扶他上車罷。」道翁交代家人劉喜好好服侍。
子云謂道翁道:「令郎與他們幾年在一處,一刻要分手,自然是難忍的。道翁先生,我們倒不敢久留了,一路福星,請升輿罷。」道翁見琴仙如此,心內甚慌,與諸人作了一個揖,又握 着子云、次賢的手道:「從此別後,只好魂夢相隨。感激之私,令人口不能說。惟祝諸公雲程萬里,富貴雙全而已。」也不覺老淚涔涔,諸名士與名旦亦各灑淚。道翁上車,領着琴仙而去。
正是:
雙輪碾動如飛去,迴首雲山已渺茫。
眾人勸回子玉,子玉直着眼睛望不見琴仙的車,才放聲一哭而回。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九回
愛中慕田狀元求婚意外情許三姐認弟
話說子玉送了琴仙回來,這一急一痛,便出了神,舊病復發,足足病了一月始愈。後來顏夫人已知琴仙出了京,道翁養為義子,倒也替他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