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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帆說是沒有會過華公子,不肯來。庸庵為是這兩天,他夫人要弄璋了,一步不離伺候。劍潭見諸人不來,也就辭了。昨日只得邀了張仲雨,倒是同華公子相識的。余外就是靜宜,共有五人,只有兩席。他們沒有會過華公子,不曉得是怎麼一個富貴驕奢的氣概,所以不肯來。你也長見的,其實也不見怎樣,不過氣勢自高,侍從華美而已。文澤便問次賢在何處,子云道:「靜宜因今日新戲出場,內中有些關節,並聲律尚有些不諧處,親自在那裡一一指點,少停就來的。」正說之間,張仲雨到了,子云迎接進來,文澤起身相見。見仲雨的服飾,今日與平日不同,往常仲雨是個從九品銜,今日冠服,忽然是個六品,與他一樣,想必又加捐了。因問仲雨道:「恭喜!恭喜!幾時捐升的?連我都不給一個信,恐怕要吃你的喜酒麼!」仲雨笑道:「好,你遠遠的躲着,恐怕問你借錢。我這個算什麼,不害羞,還要告訴人呢。不過花幾兩銀子,少覺得好看一點兒,省得人家笑我是個磕頭蟲。」原來子云是知道的,前日還幫過他一千兩銀子,便對仲雨道:「好麻利,就成功了。你說是捐同知的。」仲雨道:「幸虧你二太爺,不然几乎辦不成。原要想捐個同知,除了你二太爺之外,湊不上兩竿。偏偏劉老大又在保定,不然是五百兩,我斷不能饒過他的。如今這個正指揮,一總也花到四千頭,還是起盛的潘老三替我墊了五百兩才成的。」
文澤對子云道:「張老二實在算一把好手,各樣精明。出去不消說是個能員,將來必定名利雙收的。」子云笑道:「名利是一定雙收,上司一定歡喜,就是百姓吃苦些。」文澤大笑,仲雨也笑道:「這倒被你猜着,若說將來不要錢,就是我自己也不肯作此欺人之語。況且我這個官,原是花了本錢來的,比不得你們這些有福之人,一出書房就得了官。我將來不過看什麼錢可要不可要就是了。」說得眾人皆笑。次賢即從屏後出來,大家見了,諸名旦也都隨着出來見過。大家又坐談了一會,只見家人上前稟道:「華公子快到門了。」子云吩咐速備椅轎,在園門伺候,即請次賢陪着文澤等,自己忙整理衣冠,迎出含萬樓來。
停了一回,聽得許多腳步聲音,只見一個六品服飾的人過假山來。又見四個也是冠帶的,扶着椅轎,中間坐著那彩去皓月、玉裹金裝的一位華公子,後頭一群人,大大小小,約有二十餘個人跟着。將近階前,子云降階而迎。華公子一見子云,即忙下轎,恭身上前,與子云相見,問了好,即攜着手同上了階,進了含萬樓,重新見禮。
原來華公爺與徐相國,已是二十年至好,又同在軍營兩年,有苔岑之誼,金石之交。徐子云與華公子,他們又訂金蘭,重修世好。子云比華公子長了五歲,華公子以長兄相待,甚是恭敬。當時子云即讓華公子坐了,家人獻過了茶,華公子道:「早幾日就要過來請安,因連日有隨駕差使,而且天氣又熱,恐防起居。今天稍為涼快,正可與吾兄快談半日。只可惜一城之隔,不能秉燭夜遊,尚難盡興。」子云道:「屢蒙移玉,榮及林泉。鄙人是蕭閒無事,疏懶成癖,常欲邀請仁弟一談,但恐從政少暇,不便相擾,且一城之阻,頗難暢意。今日欲屈大駕作一通宵之敘,不知可肯暫留草堂一宿否?」華公子笑道:「名園佳卉,思及夢寐,總希盡興一遊。遲日再擾尊齋,非特一宿,還要與仁兄作平原十日之歡,方消鄙吝。今日必須回去,且恐明日有欽派差使,實因塵俗有阻清興,且天方盛暑,明月未盈。俟中秋前後,與兄作一通宵良會何如?」子云笑道:“尊論極是,晚間無月,夜飲覺得無趣。亦不必中秋,七月即可以,下月下五為期罷?華公子道:“也好,天稍秋涼,就覺得人心爽快。無奈敝園限于基地,不及尊園之半。且從前造屋時,也非名手佈置,似覺無甚丘壑。夏日欠爽,惟秋冬尚可小憩。
吾兄如不嫌簡慢,弟當奉迓高軒。”子云道:“甚好!甚好!
如遇不得出城之日,必來相擾。府上西園佈置極佳,若能通到東園,則更妙矣。”華公子道:「隔着中間多少正房,是通不來的;且東園為賓客聚居,雜人甚多,無從點綴。」正說之間,只聽後面鼓樂之聲。子云即讓華公子進內,過了穿堂,走到承蔭堂階前,堂上三人都到廊下款接,公子一一見了,皆系交好。
又對次賢作了一揖道:「靜宜先生費心了,排出這些戲,叫我們看戲的何以為報呢?今日大家只有多敬幾杯酒酬勞的了。」
次賢哈哈大笑道:「恐下里之音,不當清聽。如蒙頷賞,鄙人願代諸君浮一大白。」大家笑說:「很好。」酒筵已齊,家人即捧酒來,子云送酒安席。東邊是華公子首座,仲雨作陪。西邊文澤上座,次賢作陪。子云在華公子席上作主人。華公子道:「沒有客了,就是五人,何妨並作一席,隔遠了不好說話;再一開戲,講話更聽不見了。」文澤道:「既如此,並作一桌罷。」子云道:「也好,但是擠了,換個圓桌罷,只是不恭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