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頁
馬嵬賜繯之事,千古傷心。且羯胡之叛,禍在國忠,于玉妃何罪?那些叢書裨史,盡系道聽途說,遂玷污宮闈。即洗兒一事,新舊《唐書》皆所不載,就見元微之輕薄之詞有『金鷄帳下洗兒時』一句,後人遂以為確據,甚屬可恨。且奸相伏誅,六軍可發,是件順情合理之事。這陳元禮上無憂國之心,下無束師之律,罪應摒棄。若要將這些事翻轉來,此外尚多呢。”王恂道:「在怡園演習的共有幾人?」桂保道:「旦腳十個,此外生、淨、老、醜有二十餘個,是五六班湊成的。」仲清道:「旦腳十個是誰?」桂保道:「我們兩個之外,尚有瑤卿、媚香、香畹、靜芳、瘦香、小梅,後來又添了玉儂、玉艷,共是十個。」王恂道:「這就是十美班了。」桂保道:「陪客尚未定,你們是一定在數的。聽得度香已寫書子到保定府去,請前舟回來商議,只怕就是這件事。」王恂道:「也近了,今日已是二十六日了,還有十天,就演得全這些新戲嗎?」鬰林笑道:「你好記性,還有個閏五月,難道一月多,還演不出來?」王恂笑道:「我真糊塗,靜坐了幾天,真是山中忘甲子了。」仲清道:「聽說琴言患病未好,如今能去演習嗎?」鬰林道:「你還不知玉儂那日在運河游了一天,忽然的病就好了。」王恂道:「此是人逢喜氣精神爽了。」仲清道:「那琪官不是壞了手,如今想也好了。」鬰林聽得仲清說起此事,便低了首,春山半蹙,遠黛含顰,又有些怒態。王恂、仲清等不解其意,因問道:「佩仙緣何發惱起來?」桂保見問,對仲清道:「都是你問起琪官,觸起他的傷心事來。」仲清忙問何事?鬰林不語,桂保就把奚十一送坊之事述了一遍,聽得仲清、王恂大怒起來,同說道:「天下竟有這等人,叫他們怎樣過得日子?」桂保道:「如今躲在天津未回呢,只怕終久還要回來的。」仲清道:「這奚十一到底是怎樣人?」桂保道:「奚十一的出身倒不小呢,聽得說他祖上是洋商,他祖老太爺作到布政司,得了軍功。他父親蔭襲雲騎尉,由守備起來,在軍營出力,今作了提台。度香說與他有世誼,因鄙其為人,是以不與往來。從前華公爺作大經略,平倭寇,徐中堂是副經略,同在軍營。那時老奚才作四川游擊,是華公爺、徐中堂保舉起來,即得了副將,旋升總兵,前年又升了江南提督。籍系廣東嘉應州,家道甚豐,足有正千萬的事業,又在省城當了個洋行總商。他共有兄弟十二人,有作官的,有當商的。他本要捐個道台,因花動了銀子,湊不上來,只捐了個知州,差不多也要到班了。」王恂道:「是了!是了!我們老人家也認識,又叫作奚老土,因他帶些鴉片煙土來,賣了一萬多銀子。」鬰林、桂保坐了一回要去。王恂道:「忙什麼,吃了飯去罷。天也不早了。」就命書僮到廚房吩咐去了。
少頃,夕陽西下,仲清叫人捲起帘子,就把桌子挪到廓前,擺了四個座兒。王恂道:「便飯,沒有為你們添菜,我這裡卻比不得度香。」桂保道:「好說,你的便飯我也吃得記不清了,東成居也作不出來。度香處也過于糜費,其實如何吃得這麼許多。」說完就同坐了。廚房內聞得有相公,便多備了八個碟子,添了四樣菜。先把黃酒、小吃送上來。鬰林、桂保各敬了酒,便談談講講,淺斟低酌了一回。仲清、王恂又問了些近日的事,見鬰林不肯喝酒,因問道:「你的酒量很好,為什麼今日不喝?」
鬰林道:「這兩天嗓子啞了,受了熱,所以不敢喝酒。」仲清又叫拿些水果出來,仲清道:「喝酒不行令,是斷不能爽快的。人少又行不得什麼令。」桂保道:「我們行那個《貼翠令》罷。」王恂道:「也好。」就叫拿出骰子來。行了一回,各人卻也吃了許多。
方纔王恂日間聽了仲清品評各人的情境,因想起《花譜》中諸旦都也講究情分的。因問鬰林、桂保道:「你們此刻在怡園演習,那十個人,你可曉得他們有幾種情性,脾氣是那個最好相與,可講得來麼?」桂保道:「這十個卻也好幾樣,內中就是玉儂脾氣冷些,其餘沒有什麼脾氣。」鬰林道:“講情性風雅,心地聰敏,不慕勢利,意氣自豪,是瑤卿。一塵不染,靈慧空明,胸有別才,心懷好勝,是媚香。溫文俊雅,出言有章,和而不流,婉而有致,要算香畹。言語爽直,風度高超,雅俗咸宜,毫無拘束,是靜芳。恬靜安詳,言語妥貼,是瘦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