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頁
何至三回五次,這麼瞎巴結呢?」仲清笑道:「這最容易解說的。潘三若于媚香真有情,又何必定要他作乾兒子,不過與其來往來往,作個忘年小友,不涉邪念。如今假使媚香得其銀號而不遂其歡心,吾恐潘三必仇恨媚香,深入骨髓,豈有鍾情之人于所愛之中,又加得上些所惡麼?就有些拂意之處,本是我去拂他,並非他來拂我,以此人本不好如此事,所以拂起我的意思,於人乎何尤,于愛乎何損,這才是個有情人。若情字走到守錢虜心上來,則天上的情關也要去舊更新,另請情仙執掌了。」說得王恂心思洞開,不禁撫掌大笑道:「吾兄說出如此奧妙,令我豁然開郎,真可謂情中之仙,又加人一等矣。」王恂又問:「度香之情,為何等情?」仲清道:「度香雖是個大紈褲,然其為人雍容大雅,度量過人。愛博而不泛,氣盛而不驕。且無我無人,涵蓋一切,是情中之主人。」因又道:「蕭次賢如野鶴閒雲,尚有名士結習。但其純靜處,人不能及。終日相對,娓娓無倦容,其情可見在此。竹君恃才傲物,卓犖不群。唯用情處為甚懇摯,雖其狂態難掩,而究少克伐之心。卓然如雲行水流,隨處遇合,竟無成心,凡事出以天趣。且辭鋒尖利,而獨于所好者,便不忍加一刻薄語,亦其情有專用處。前舟與閣下,大致相似,和平渾厚,藹然可親,所謂寧人負我,毋我負人者也。至於我亦非忘情,但不能輕易用情。用時容易,到完結處便艱難。若使孟浪用之,而無歸束,則情太泛鶩,反為所累。莫若將自己的情,暫借與人,看人之用情處,如有欠缺不到,或險阻不通,有難輓回難收拾處,我便助他幾分,以成彼之情,究以成我之情。總之情字,是天下大同之物,可以公之於人,不必獨專於我也。」王恂道:「此等學問是極精極大的了,是能以天下之情為一情,其間因物付物,使其各得其正。推而言之,殺身成仁,捨生取義,也是這個念頭。若觀粗淺處,則朱家、郭解一輩,是以自己之情,借與人用,吾兄又是個情中之俠了。」仲清道:「何敢當此謬讚。但人性各有所近,不能強使附合。即我在度香處,聞得那個華公子的舉動,雖未與之謀面,但其豪爽是常聽見的。我知其用情闊大,與度香同源異流,所以度香常讚他,也很佩服他。至若魏聘才、馮子佩、潘三等,真可謂情中之蠹,近其人則蠹身,順其情則蠹心。天生這班人,在正人堆裡作祟。還聽得有個奚十一,專愛糟蹋相公,有一個木桶哄人,不到手不歇,受其荼毒者不少。前日琪官竟為所騙,幸其性烈,毀其木桶而出,雙手竟颳得稀爛,至今尚未全好,此是情中的盜賊。若你那位蟲蛀的舅爺與你那位貴連襟,則道地是個糊塗蟲,不知情為何物,正是悲愉哀樂悉與人異者也。」
王恂笑道:「這幾個廢物,心孔裡不知生些什麼東西在內,世間的醜態叫他們作荊孫老大又來了一個妻舅,前日來拜過的,也似聘才一輩人,然尚沒有聘才伶俐,將來一定要閙笑話的。」
仲清道:「『蟲蛀的千字文』要給他吃碗墨水,才好免得隨口胡言。」王恂道:「李元茂吃什麼呢?」仲清笑道:「李元茂顢顢頇頇,七竊閉塞,要吃大黃、芒硝,方纔打得通他這些濁污。」王恂又問仲雨,仲清答道:「在可善可惡之間,尚識好人,天良未昧。」二人剛說得有趣,忽見李鬰林同着桂保來,見過了,遂即坐下,因問道:「這兩日不見你們出來,在家作些什麼?」王恂道:「也常出去的,我倒總不見你們。」桂保道:「我們近日在怡園演習新戲。」仲清道:「什麼新戲呢?」
鬰林道:「聞得六月初六日荷花生日,華公子要來逛園。度香為他是愛聽戲的,即與靜宜商量。靜宜說:『華公子是愛新鮮熱閙的,若說尋常的戲,他都已聽過,而且這幾個班子也未必能賽過他的八齡班。我想不若把各班中,挑出幾個來,集個大成班,我再譜出些新戲來,便不與外間的相同,也就耳目一新了。』」仲清道:「這倒很好。但不知戲文何如,是些什麼戲呢?」鬰林道:「我聽見從前有個才子,叫作毛聲山,撰出了幾個戲目,卻沒有作成曲,名叫作《補天石》:“仲清笑道:“口惡,此是毛聲山哄人的,止於批《琵琶記》內題出這幾個戲名是:《李陵返漢》、《燕丹滅秦》、《諸葛延年》、《明妃歸漢》等事,共有八九種。」鬰林道:「如今靜宜又添了四種是:“《金谷園綠珠投樓》、《馬嵬驛楊妃隨駕》、《李謫仙夜郎奉詔》、《杜拾遺金殿承恩》,這四本戲更覺熱閙,差不多要全部出常」仲清道:“這四種更妙,為普天下才子佳人吐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