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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茂咕嚕了一句,那人聽不清楚,又道:「你若愛進去,你只管大大方方的進去,咱們都是朋友,我替你守着門,包管沒有人來。你出來請我喝四兩,吃碗爛肉麵就是你的交情。沒有也不要緊。頑笑罷了,算什麼事。」說著哈哈大笑起來。那一個穿著一件藍布衫子也道:「麵皮太嫩,怕什麼,要頑就頑,花個三四百錢就夠了,那裡還有便宜過這件事嗎?」李元茂被那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心癢難熬,又說替他守門,更放心,便問道:「真好進去麼?我不會撒謊,實在是頭一回,怪不好意思的。」那拿鷹的一笑道:「有什麼進去不得?」就把元茂一推,推進了門,順手把門帶上,反扣住了,說:「你不要慌,有我們在這裡,你只管放心樂罷。」元茂眯奚了眼,尚是不敢近前。那婦人站起道:「乖兒子,不要裝模作樣的。羊肉沒有吃,倒惹得老娘一身腥了。」說完已經掀着草簾,先進房子去了。只見屋子後頭又走出一個四十多歲,搶起一頭短髮,光着脊樑,肩上搭一塊棋子布手巾,骯骯髒髒的,對著元茂伸手道:「數錢罷!」元茂怔了一怔,既到此,又縮不出去,脹紅了臉道:「我沒有帶錢。」那人道:「你既沒有帶錢,怎就路到這裡來?想白頑是不能的。」元茂道:「我只有票子。」
那人道:「票子也是一樣,使票子就是了。」元茂沒法,只得從衫子衿上口袋內,摸出一張票子,是一弔的,心裡想道:「方纔那人說只要三四百錢,我這一弔的票子,不便宜了他?」
因對那人道:「票子上是一弔錢,你應找還我多少,你找來就是了。」那人一笑,把票子看了一看,即塞在一個大皮瓶抽內,仍往後頭去了。
這李元茂即放大了膽,掀起帘子進內,覺得有些氣味熏人。
見那婦人坐在炕上,一條蓆子,一個紅枕頭,旁邊一張長凳。
元茂就心裡迷迷糊糊的,在凳上坐了。那婦人從炕爐上一個砂壺內,倒了一鐘半溫的茶,給元茂吃了,嘻嘻笑着。即拿出一個木盆子,放在炕後牆洞內。那邊有人接了,盛了半盆水,仍舊放在洞裡。那婦人取下盆子來,蹲下身子,退下後面小衣,一手往下撈了兩撈。元茂聽得哐浪哐浪的水響,見他又拿塊乾布擦了,掇過盆子,便上炕仰面躺下,伸一伸腿,笑對元茂道:「快來罷!」元茂見了欲心如火,先把衫子脫了,扔在凳子上,歪轉身子爬上炕來,那婦人卻不脫衣,只退下一邊褲腿,那元茂喘吁吁的,跪在炕上,就把那婦人那條腿抬了起來,擱在肩上。便把臉來對準那話兒看了又看,恰像個鬍子吃了奶茶沒有擦淨嘴的,把手摸了一摸。那婦人見他如此模樣,便啐了一口道:「獃子,要玩就玩,‧‧什麼?就是你的老婆也是有這眼的,‧‧上老娘氣來了。」元茂將要上去,只聽外面一聲響,像是街門開了,院子裡一片吵嚷之聲,直打到帘子邊來。那婦人連忙推過了元茂,坐了起來,套上那邊褲腿,下了炕,出帘子去了。
這邊李元茂,唬得魂飛魄散,忙把褲子掖好,將要穿衣,帘子外打得落花流水,便有些人擁進來看,一擠把帘子已掉下地了。元茂此時急得無處躲避,炕底下是躲不進的,牆洞裡是鑽不過去的,急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越嚷越近,仔細一看,就是先前那兩個,見那穿藍布衫的像是打輸了,逃進屋子來,元茂一發慌了。那個拿鷹的即隨後趕來,兩人又混扭了一陣,外面又走進兩個人來解勸,不分皂白,把元茂一把按倒,壓在地下,元茂動也難動。只見那四個人八隻手,把他渾身剝一個乾乾淨淨,一哄的散了。元茂脫個精光,幸而尚未挨打,始而想陽台行雨,此刻是做了溫泉出浴了。慢慢從地下爬起來,一絲不掛,兩淚交流,又不能出去。那媳婦兒與那要錢漢子,全沒有影兒,引得外面的人,一起一起的看,說的說,笑的笑,有的道:「亂了套兒了。」有的道:「這是好嫖的報應。」元茂無可奈何,只得將草帘子裹着下身,蹲在屋子裡,高聲喊那王保。原來王保只得十三四歲,見元茂進去,明白是那件事,便跑開頑耍去了。及到望得那兩人打進來,知道不好,卻不敢上前,便唬得躲在一棵樹後啼哭。此時見人散了,又聽得主人叫喊,即忙走進,見了元茂光景,便又獃了,說道:「少爺怎樣回去呢?」元茂道:「你快些回去,拿了我的衣衫鞋襪及褲子來,切莫對人講起。就有人問你,也不要答應他,快些,快些!我回去賞你二十個錢買餑餑吃,須要飛的一樣快去。」王保飛跑的去了,不多一回,拿了一包袱衣裳來。元茂解下草簾,先把褲子穿了,一樣一樣的穿好,倒仍是一身光光鮮鮮的走了出來。那些閒人,便多指着笑話。元茂倒假裝體面,慢慢的走着,又回頭說道:「好大膽奴才,此時躲了,少頃,我叫人來拿你,送到兵馬司去,只怕加倍還我。」可憐李元茂錢票衣衫也值個二三十弔錢,還不要緊,出了這一場大醜,受了這些驚嚇,正在欲心如火的時候,只怕內裡就要生出毛病來,也算極倒運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