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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穿了外面的猞猁裘,子玉又將個大毛貂冠給他戴了,覺得毛茸茸的一大團,車裡都要坐不下去,惹得子玉、聘才皆笑。帶了四個書僮出來,外面已套了兩輛車,四匹馬。子玉獨坐一車,聘才、元茂同坐一車,一徑來到姑蘇會館,車已歇滿了。
三人進內,梅宅的家人見了,迎上前來,道:「王少爺、顏少爺來了多時了,諸位老爺早巳到齊。」遂一直引至正座,見已開了戲。座中諸老輩,子玉尚有幾位不認識,士燮指點他一一見了禮,這些老前輩個個稱讚不休。隨後聘才、元茂上來與王文輝見禮。聘才還生得伶俐,這元茂又系近視眼,再加上那套衣服,轉動不便,一個揖作完,站起來,不料把文輝的帽子碰歪在一邊。文輝連忙整好,元茂也脹紅了臉,就想走開。
偏有那司業沈公,年老健談,拉住了子玉,見他這樣丰神秀澈,如神仙中人,想起他那位嬌客來,真覺人道中,有天仙化人、魑魅魍魎兩途。便問了目下所讀何書,所習何文的話,子玉一一答了。子玉尚是年輕,被這些老前輩,你一句我一句的贊,倒讚得他很不好意思。沈大人放了手,子玉等告退,來至東邊樓上,王恂、顏仲清便迎上來,都作揖道:「我們已等久了,怎麼這時候才來?」子玉道:「今日起遲了些,那孫大哥、孫二哥還沒有來麼?」王恂道:「也該快來了。」王、顏二人又與聘才、元茂款接了一番。只見對面樓上來了幾個,先是右待郎的少君劉文澤做主,請了史給事的少君史南湘、吳閣學的外甥張仲雨、姑蘇名士高品、國子監司業沈公之子沈伯才、天津鎮守海口巴總兵之子巴霖,這兩位就是孫氏弟兄的妻舅。還有一個本京人,原任江蘇知縣之子馮子佩,尚未到來。這一班人,子玉除了南湘、文澤之外,恰不認識。這劉文澤字前舟,系中州世家,已得了二品蔭生。這人最是和氣,性情闊大,藹然可親,尤好結交,與徐子云、華星北均稱莫逆。那個張仲雨是揚州人,生得俊秀靈警,是進京來趕異路功名的,就住在他舅舅吳閣學家。一切手談博弈,吹竹彈絲,各色在行,捐了個九品前程,是個熱閙場中的趣人。這高品是蘇州人,號卓然,是個拔貢生。聰明絶世,博覽群書,善於詼諧,每出一語,往往顛倒四座。與沈司業有親,因此認得孫氏弟兄,時相戲侮。這沈伯才是個舉人,年已三十餘歲,近選了知縣,將要赴任去了,是個精明強幹的人。這巴霖卻從他父親任上來看他姐姐的。他的相貌與他姐姐一樣俊俏,年才二十歲,文武皆能。因與孫氏昆仲不對,情願住在店裡,與劉文澤倒是相好。
當下王恂、仲清引了子玉過去,與他們一一見了,彼此都是年誼世交,各敘了些仰慕之意。劉文澤道:「庸庵,你請客怎麼不通知我一聲。就是你請這二位生客,我們在一處也很好,何必又要另坐在那邊。」王恂笑道:“不是我定要與你們分開,庾香是不用說的,就是這李、魏二位長兄,也是最有趣的人。
我今日還請了孫氏昆仲,這兩位與眾不同的,沈大哥雖不接浹,還不要緊,想能容得他。我實在怕巴老三一見他們,就要閙起來。”眾人皆笑。
巴霖道:「王大哥,這就是你不該。你既然有三位尊客,就不應請那兩個惡客,教人食不下嚥,不過看著裙帶上的情分罷了。」說得眾人大笑。高品道:「最好,最好,我們今日就並在一處,為什麼食不下嚥?有了『蛀千字文』,『韻雙聲譜』,還勝如《漢書》下酒呢。」史南湘道:「怕什麼?搬過來,搬過來!正席上有許多老前輩在那裡,巴老三想必也不動手的。」
王恂只得叫將那邊兩桌,就搬過這邊,一同坐下,南湘道:「庾香,你今日就看見好戲好人了,你才信我不是言過其實呢。」
子玉笑道:「你定的第一,我已經請教過了。」南湘道:「何如,可賞識得不錯?」子玉笑而不言。王恂道;「你幾時見過的?」子玉道:「你好記性,那天還問你要飯吃,拉住了你,你倒忘了?」南湘側耳而聽,聽這說話詫異,將要問時。王恂笑道:“冤哉!冤哉!那個那裡是袁寶珠,那是頂黑的黑相公,偏偏他的名字也叫保珠,庾香一聽就當是你定的第一名。我也想著要分辨,就被那保環纏住,沒有這個空兒。“南湘大笑,子玉才知道另是個保珠,不是《花遜上的寶珠。
只見王家的家人報道:「孫少爺到。」嗣徽昆仲先到正席上見了禮,然後上樓,眾人都笑面相迎。嗣徽舉眼一望,見了許多人,便作了一個公揖。見了高品、沈伯才,心中甚是吃驚,暗道:「偏偏今日運氣不佳,遇見了這兩個冤家。」嗣元見了巴霖,也覺心跳,也與眾人見了禮,巴霖勉勉強強,作了半個揖。樓上分了四桌。劉文澤道:「都是相好,也不必推讓,隨意坐最好」。大家都要遠着孫氏弟兄,便亂坐起來。劉文澤、沈伯才、巴霖、張仲雨坐了一席;史南湘、顏仲清、高品拉了子玉過來,坐了一席;聘才、元茂坐了一席;嗣徽、嗣元坐了一席,王恂只好兩席輪流作陪。孫嗣徽又之乎者也的閙了一會,問了魏、李二位姓名、籍貫。一面就擺上菜喝酒。高品見嗣徽的臉上疙瘩更多了好些,喝了幾杯酒,那個紅鼻子如經霜辣子,通紅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