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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曰情中正,一曰情中上,一曰情中高,一曰情中逸,一曰情中華,一曰情中豪,一曰情中狂,一曰情中趣,一日情中和,一曰情中樂;再將梨園中名旦分作十種,也是一個情字。
一曰情中至,一曰情中慧,一曰情中韻,一曰情中醇,一曰情中淑,一曰情中烈,一曰情中直,一曰情中酣,一曰情中艷,一曰情中媚。這都是上等人物。還有那些下等人物,這個情字便加不上,也指出幾種來。一曰淫,一曰邪,一曰黠,一曰蕩,一曰貪,一曰魔,一曰祟,一曰蠹。大概自古及今,用情於歡樂場中的人,均不外乎邪正兩途,耳目所及,筆之於書,共成六十捲,名曰《品花寶鑒》,又曰《怡情佚史》。書中有賓有主,不即不離,藕斷絲連,花濃雲聚。陳言務去,不知費作者幾許苦心;生面別開,遂能令讀者一時快意。正是:鴛鴦綉了從教看,莫把金針暗度人。
此書不着姓名,究不知何代何年何地何人所作。書中開首說一極忘情之人。生一極鍾情之子。這人姓梅,名士燮,號鐵庵.江南金陵人氏;是個閥閲世家,現任翰林院侍讀學士,寓居城南鳴珂裡。其祖名鼎,曾任吏部尚書;其父名羹調,曾任文華殿大學士,三代單傳。士燮于十七歲中了進士,入了翰林,迄今已二十九年,行年四十六歲了。家世本是金、張,經術復師馬、鄭。貴胃偏祟儒素,詞臣竟屏紛華。藹藹乎心似春和,凜凜乎卻貌如秋肅。
人比他為司馬君實、趙清獻一流人物。夫人額氏,也是金陵大家,為左都御史顏堯臣之女,翰林院編修顏莊之妹,父兄皆已物故。這顏夫人今年四十四歲,真是德容兼備,賢淑無雙,與梅學士唱隨已二十餘年。二十九歲上夢神人授玉,遂生了一個玉郎,取名子玉,號庚香。這梅子玉今年已十七歲了,生得貌如良玉,質比精金,寶貴如明珠在胎,光彩如華月升岫。而且天授神奇,胸羅鬥宿,雖只十年誦讀,已是萬卷貫通。士燮前年告假回鄉掃墓,子玉隨了回去,即入了泮,在本省過了一回鄉試未中,仍隨任進京,因回南不便,遂以上捨生肄業成均,現從了浙江一個名宿李性全讀書。這性全系士燮鄉榜門生,是個言方行矩的道學先生。顏夫人將此子愛如珍寶,讀書之外時不離身。宅中丫鬟仆婦甚多,仆婦三十歲以下,丫鬟十五歲以上者,皆不令其服侍子玉,恐為引誘。而子玉亦能守身如玉,雖在羅綺叢中,卻無紈袴習氣,不佩羅囊而自麗,不傅香粉而自華。惟取友尊師,功能刻苦;論今討古,志在雲霄。目下已有景星慶雲之譽,人以一睹為快。
一日,先生有事放學,子玉正在獨坐,卻有兩個好友來看他。一個姓顏名仲清,號劍潭,現年二十三歲,即系已故編修顏莊之於,為顏夫人之侄。
這顏莊在日,與士燮既系郎舅至親,又有雷陳至契。不料于三十歲即赴召玉樓,他夫人鄭氏絶食殉節。那時仲清年甫三齡,士燮撫養在家,又與鄭氏夫人請旌表烈。仲清在士燮處,到十九歲上中了個副車。是年士燮與其作伐,贅于同鄉同年現任通政司王文輝家為婿。這王文輝是顏夫人的表兄,與仲清親上加親,翁婿甚為相得。那一位姓史名南湘,號竹君,是湖廣漢陽人,現年二十四歲,已中了本省解元。父親史曾望現為吏科給事中。這兩人同是才高八斗,學富五車,但兩人的情性卻又各不相同。仲清是孤高自潔,坦白為懷。將他的學問與子玉比較起來,子玉是純粹一路,仲清是曠達一路。一切人情物理,仲清不過略觀大概,不求甚解。子玉則鈎探索隱,精益求精。
往往有仲清鄙夷不屑之學,經子玉精心講貫,便覺妙義環生。
亦有子玉所索解不得之理,經仲清一言點悟,頓覺白地光明。
這兩個相聚十餘年,其結契之厚,比同胞手足更加親密。那南湘是嘯傲忘形,清狂絶俗,目空一世,倚馬萬言,就只賞識子玉、仲清二人。
這日同來看子玉,門上見是來慣的,是少爺至好,便一直引到書房與子玉見了。仲清又同子玉進內見了姑母,然後出來與南湘坐下。三人講了些話,書僮送上香茗。南湘見這室中清雅絶塵,一切陳設甚精且古,久知其胸次不凡,又見那清華尊貴的儀表,就是近日所選那《曲台花譜》中數人,雖然有此姿容,到底無此神骨。但見其謙謙自退,訥訥若虛,究不知他何所嗜好,若有些拘執鮮通,膠滯不化,也算不得全才了。便想來試他一試,即問道:「庾香,我問你,世間能使人娛耳悅目,動心蕩魄的,以何物為最?」子玉驀然被他這一問,便看著南湘,心裡想道:「他是個清狂瀟灑人,決不與世俗之見相同,必有個道理在內。」便答道:「這句話卻問得太泛,人生耳目雖同,性情各異。有好繁華的,即有厭繁華的。有好冷淡的,也有嫌冷淡的。譬如東山以絲竹為陶情,而陋室又以絲竹為亂耳。有屏蛾眉而弗禦,有攜姬妾以自隨。則娛耳悅目之樂既有不同,而蕩心動魄之處更自難合,安能以一人之耳目性情,概人人之耳目性情?」南湘道:“不是這麼說,我是指一種人而言。
現在這京城裡人山人海,譬如見位尊望重者,與之講官話,說官箴,自頂至踵,一一要合官體,則可畏。見酸腐措大,拘手攣足,曲背聳肩而呻吟作推敲之勢,則可笑。見市井逐臭之夫,評黃白,論市價,俗氣熏人,則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