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頁
老弟當以我言為準。”紹聞道:「我何嘗不是這樣想。這人生有一男一女,小廝才會說話。他的女兒姻素貞靜,像一束青菜把兒。我心欲以為媳,這話我卻再說不出來,左思右想沒個法子。這女兒自幼與簣初一起兒玩耍,料簣初自無不願。家母也是肯依的,家母行常有不知便宜誰家做媳婦話頭,是探我的口氣。我母子兩人,俱是含意未發,總一個不曾說破。我心裡又想萬一成了,又怕人說良賤為婚姻,有干律例。二哥以為該怎的處呢?」盛希瑗道:「如今這女孩在家麼?簣初賢侄也到了議婚之期,走動也不便宜。」紹聞道:「正是這樣說。王中現在南園住,家中原少他不得,極想叫他回來,只為這一宗事橫在心頭,所以心中想他回來,口中再不肯叫他回來。家母之意,是與我相照的。」盛希瑗道:「擇婦者擇其賢也。大家閨秀也有不賢的。大家姑娘要不賢起來,更是沒法可使。賢弟,咱今日是弟兄一般,不妨以家事相告,料你也素知。即如家嫂,是名門世族,他本族本家進士一大堆,他偏是異樣的難講。若非家兄篤于手足,早已分崩離析。」紹聞道:「小戶人家也有好的。」盛希援道:「有好的,也有不好的。即如家表兄家兩位表哥,俱是續絃于蓬蓽。二表嫂是老實人,到家表兄家,如鄉裡人入城,總是處處小心。三表嫂是聰明人,他把他家裡那種種可笑規矩,看成聖賢的金科玉律;看著家母舅所傳,直以不狂為狂,總是眼裡不撮。即是所生的那個表侄,如今也是丁酉舉人,將來原可以大成。總是外甥多像舅,他秉的他外祖那一宗種氣,斷斷乎克化不了。家表兄老而惜子,惟有付之無可如何而已。」紹聞道:“我如今還有一宗事對二哥說。道台大人那是我丹徒族兄,前日說與簣初議宗親事,那女娃就在衙門裡。
也不知是丹徒的甥女,或者丹徒的表侄女,再不然是道大人的妻侄女,道台不肯說破。行輩必是極合的。這一宗親事好麼?”
盛希援道:「道台在府上篤于族情,合省城誰還不知哩。道台凡事謹慎,萬無妻侄女帶在衙門之理。道台雖未說破,賢弟何妨先為問明?如此說王中女兒只可作賢侄副室,賢弟怕人說良賤為婚姻有干律例,此宗事也便於行。」紹聞道:「只怕王中斷斷不依。」盛希蛋道:「你意王中不肯叫女兒作妾?」紹聞道:「不是這麼說。這王中是奴僕中一個大理學,若以他之女為我作媳,他看他與先君便成了敵手親家,不是事兒不行,是他心裡不安。說到此處,我又不忍叫他心裡受難過。」盛希瑗笑道:「這話幸而不同着家兄說。若家兄聽得道台大人議婚的話,家兄必定吆喝你,說:『婚姻有問名之禮,到了你跟前連姓也不敢問,何況問名?六禮刪了一禮。道大人以你為弟,你以道大人為官;道大人情意篤摯是丹徒縣哩譚姓家譜,你唯唯諾諾是琉璃廠印的《緒紳全書》』你說王中心裡不安,我還有一怕:萬一說成了,王中發落女兒上轎,王中若是眼硬不流出淚來,這自然順順噹噹娶過來;若是王中流出惜別之淚,你定然說:『且下轎回去罷,令尊捨不得你,我不難為人。』」紹聞不覺哩的大笑,盛希瑗也大笑起來。
忽而盛希暖道:「說起道台大人,我忽然想起,賢弟可見昨日邱報麼?」紹聞道:「不曾見。」盛希援道:「我向東齋裡廣東蘇年兄處取來你看。」紹聞道:「不用取,啥事二哥說說罷。」盛希援道:「昨日邸報有皇上旨意:‘調河南開歸驛鹽糧道譚紹衣星夜來京,陛見問話。欽此。」這兵部塘差,想早到河南。旨上有星夜二字,那快着哩。若說邸報,至少十五日才上鈔。道台大人進京,至遠不過五日。要之此時在京,也未可知。陛見另有旨意,也未可知。但不知是什麼緊事。”紹聞道:「怎的去尋着道台大人,見的一面,好問明這宗姻事。」
盛希瑗道:「鄉裡話!道台大人奉旨來京,定然是朝廷有極大極緊的事。你說見了議簣初親事,是九天閶闔奏黃鐘大呂之樂而雜以蟻語。若少可相見,道台大人必差人來國子監叫賢弟。若事情大了,如今出京,也未可知。或事情機密,同鄉親族迴避,也未可知。賢弟只宜靜候,不可寸離。」
話猶未完,只見國子監衙役,引了一人來,說:「這就是譚老爺。」紹聞一看,乃是梅克仁。梅克仁說道:「道台大人在會館立等老爺說話,有車在門口,作速上車。交與事件,大人就要上兵部去。」盛希瑗道:「作速走,不必一齊二整。我送你出去。」
送出彞倫堂大門,紹聞上車,梅克仁跨轅,說聲走時,轔轔之聲,早出大成坊,上前門外江南會館而來。
有何商訂,下回自明。
第一〇四回 譚貢士籌兵煙火架 王都堂破敵普陀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