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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到日中排筵,少不得跟着陪席。四張桌子,兩正兩側,學台坐于首座,撫台次座;東邊桌子,東司第三,驛、鹽糧道坐了第五;西邊桌子,西司第四,河道坐了第六。還說起按台出巡,不得在省奉陪,學台道:「汝寧府考完,曾得一面,彼此公務忙迫,未得暢聆清誨為憾。」
少頃,席面上來。若再誇陳設之豐盛,珍羞之嘉美,豈非贅筆。酒席已完,各大人俱覺得雅會勝似俗派。唯有河道呷了半盞酒,嚼了半個點心,心中有苦說不出口,只得默誦《君子有三愆》一章而已。
學台起身,逐位謝了厚貺,俱各謙遜答禮,滿口極道:「褻尊。」出了書房,轉到二堂,閃開暖閣,走到滴水檐下。
巡綽官跪稟道:「請大老爺上轎。」學台迴首一揖,撫台答禮。
各司道走至轎前候乘,學台那裡肯依,再三拱讓,司道略退半步,學台上了八座。那照壁間早已大炮震天,儀門大閃。轉過東轅,微職末弁,道旁跪送,學台舉手高拱而過。
這撫台衙中,司道亦各稟辭,魚貫而出。到了大門外,各自上轎而去。
單說譚觀察回署,到籤押房,梅克仁稟說,修墳估工,約費二百內外。觀察點頭道:「只要修的盡禮。工竣我還要親往致祭。」梅克仁領命,自迴轉斗門房而去。
觀察即盤算另訂弟侄進署日期。迭為屈指,某日上院,某日致祭謝雨,某日坐堂面清鹽引、漕糧以及各驛站夫價豆草冊籍,唯有二十一日是個少有空閒日期。回憶前訂,已逾十日。
籌算停當,次早喚梅克仁撥人傳諭,二十一日請紹聞父子進署。
梅克仁領命,到門上叫聽差的問道:「前日上蕭牆街,是那一個去的?」聽差的道:「是夏鼎。」梅克仁道:「還叫他來。」聽差的叫夏鼎到轉鬥外,梅克仁道:「二十一日,大老爺請蕭牆街父子進署,不用帖子,你可速去早來,立等回覆。」
夏鼎答應了個是字,飛也似去了。
不多一時,夏鼎回來,到門上回覆道:「少爺父子,是他自幼師傅姓惠的,請去南鄉吃酒。我把梅二爺說的,大老爺請進衙門的話,的的確確是二十一日,叮嚀明白,對少爺管事家人姓王名中的說透記清。」梅克仁笑道:「話雖饒舌,卻明白的很。」轉頭一掩,內外隔絶。夏鼎卻喜得門上誇獎,這差頭是穩當的了,遲早要點個買辦才肥些哩。這也不必說他。
單說到二十一日,王象藎黎明已到,喚了雙慶,伺候少主人拜見觀察大人。這是見主人門第有轉否為泰之機,與那得交官府,得進衙門,勢利烘熱之見,毫不相干。譚紹聞父子上馬,雙慶夾着氈包,王象藎牽着馬,一路上守道衙門而來。進了轅門,下的馬來,兩仆各拉一匹。不知夏鼎自何處跑來,只說:「交給我。」早已有個聽差的把馬拴了。遂到上號房,投了手本。號簿照手本寫了「生員譚紹聞、譚簣初謹稟」。當即穿上襕衫,王象藎與雙慶各持絲縧,系于主人腰間。上號吏執着手本,紹聞父子隨着,由東角門進去,到了大堂。
手本傳進,片刻時,遙聞內邊說個請字,只見內宅門開了半扇,一個人說道:「請。」進了內宅門,這觀察已在三堂滴水檐下穿公服站着。紹聞父子趨蹌直至跟前,方欲作下揖去,觀察搖首不允,扯住手說:「隨我來。」
到了三堂神主櫥前,並鋪兩個墊子,少後又鋪一個墊子,觀察站在上首,紹聞比肩,簣初在後。觀察望上說道:「這是鴻臚派後代紹聞及簣初,進了祥符膠庠,特來向祖輩爺磕頭。」
一連叩了四叩,起來作揖產畢,觀察向紹聞道:「賢弟站在東邊,與我行禮。」紹聞行了兩拜四叩。又向簣初道:「賢侄與我行禮。」簣初亦如其父。紹聞道:「請嫂太太稟見。」觀察搖首道:「跟我來。」
一同出了三堂到內書房。觀察命寬公服,自在上首坐下。
紹聞對坐,簣初簽西北坐下。吃了茶,紹聞道:「容日再與嫂太太請安。」觀察道:「吾弟差矣。我一向為官事所覊,尚末得與嬸太太見禮,那得此處居先。總之,咱家南邊祖訓,賢弟亦當知之,從而遵行之:從來男女雖至戚不得過通音問。咱丹徒多隔府隔縣姻親,往來慶賀,男客相見極為款洽。而于內眷,不過說,『稟某太太安』而已。內邊不過使奉茶小廝稟道『不敢當』,尊行輩,添上『謝問』二字。否則丫頭爨婦代之,在屏後說『謝某老爺某爺問,不敢當』,雖叔嫂亦不過如此。從未有稱姨叫妗,小叔外甥,穿堂入舍者。蓋尊禮存問者多,婦人之性,久而久之,遂不覺權移于內。防微杜漸,端在此人不經意之間。」因回顧簣初道:「我侄初入庠序,學問經濟,都在你身上要的。切記,切記。」簣初恭立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