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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燈 - 63 / 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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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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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紹聞道:「人家送禮,豈有不收之理。」王中道:「他說是大相公身上有病,明日早來看哩。到明日陪他們不陪?若是陪他,顯見的是昨日推玻」紹聞道:「正是呢。」王中道:「不如收了他一二色,別的寫個壁謝帖子,我去說去。說大相公身上還不爽快,改日好了奉酬。盛公子是個每日有事的人,就未必來。況這夏鼎,街坊都知道他是個兔兒絲,乃是一個破落戶,相公不必粘惹他。且是大爺靈柩在客廳,都是一起好樂的;若說安詳,盛公子是必不能的。若猜枚、行令太歡了,人家鄰舍聽見,說咱家靈柩在堂,也不該這樣歡樂。相公你試再想,大爺在日,門無雜客,如今大爺不在了,連街上眾人最作踐的那個兔兒絲,也成了咱家的朋友,人家不笑話麼。」一片話說的譚紹聞也無言可對。王氏道:「那可使不哩!俗話說,『有府不打送禮人』。人家送的禮來,原是一番好意,若辭了人家,久後就朋友不成了。」王中道:「正是不想著大相公相與這一起人。看大爺在日,相好的是婁爺、孔爺、程爺們,都是些正經有名望的——」話猶未完,王氏道:「一朝天子一朝臣,難說叫大相公每日跟着一起老頭子不成?況且一個是丈人,一個是先生,怎麼相處?那個姓夏的,我不知道。這盛公子,乃是一個大鄉宦家,人家眼裡有咱,就算不嫌棄了,還該推脫人家不成?況且東街小隆吉兒,幹了什麼事,你不住說是一起子不正經的?我就不服!」這一片話,又說的王中不敢再言。這正是:

自古婦人護侄兒,誰人敢駁武三思?


  

縱然當路荊棘茂,看是秋園掛一枝。

第二十回  孔耘軒暗沉腹中淚 盛希僑明聽耳旁風

卻說盛希僑請夏鼎、王隆吉這一天,孔耘軒也備酒請婁潛齋、程嵩淑。你道孔耘軒備酒何意?原為女婿結拜盛公子,心中害怕起來。

大凡門第人家子弟,有一毫妄動,偏偏的人人皆知,個個都曉。這譚紹聞在盛宅吃了一個大醉,晴霞相陪,尼姑代擲,贏了兩千錢。人人都說:譚孝移一個好端方人,生下一個好聰明兒子,那年學院親口許他要中進土,不知怎的,被盛宅敗家子弟勾引到他家,一連醉了七八次,迷戀的不止一個土娼——反把盛宅常往來的妓女,又添進三四個,一宗輸了三十千,一宗輸了一百五十兩,將來也是個片瓦根椽不留的樣子。你傳我添出些話說,我傳你又添出些確證,不知不覺傳到耘軒兄弟耳朵裡。

耘軒一聞此信,直把一個心如跌在涼水盆中,半晌也沒個溫氣兒。一來心疼女兒,將來要受奔彼淒苦。二來想起親家恁一個人,怎的兒子就如此不肖。看官,天下最可憐的,是做丈人的苦。耘軒聽說女婿匪闢,連自己老婆也不好開口對說。只是看著女兒,暗自悲傷。女兒見了父親臉上不喜,又不知是何事傷心,只是在膝前加意慇勤孝敬。這父親一發說不出來,越孝敬,把父親的眼淚都孝將出來。

耘軒萬般無奈,只得寫「杯水候敘」帖兒,把婁、程二位請到家中。孔耘軒飲酒中間說道:「二位知道蕭牆街大相公近況麼?」潛齋道:「我住的遠,我不知道。耘老,你說是怎的?」


  
耘軒嘆了一口氣:「我竟是說不出口來。叫舍弟說罷。」孔纘經介面說了一個大概,總是結拜盛公子,引誘的壞了。嵩淑道:「可惜藩台公樸齋老先生,竟生下這樣一個公孫。當日藩台公學問淹博,德行醇正,真正是合城中一個山鬥。到了別駕公,就有膏粱氣了,養尊處優之中,做下些不明不暗事兒。未及中壽,忽而物故。撇下兩個公子,小的還不知怎樣,這大的行徑,並不像門第人家子弟,直是三家村暴發財主的敗家子兒。下流盡致!不如譚世兄怎的就被他勾引去了?我看這盛公子是一把天火。自家的要燒個罄盡,近他的,也要燒個少皮沒毛。今二公受過孝老託孤之重,何以慰此公于九泉?」婁潛齋道:「嵩翁獨非孝老密友乎?心照何必面托。我在城北門,委實不知,不免鞭長莫及。看來耘翁一個未過門的嬌客,他當如之何?」

耘軒道:「我今只論他乃翁交情,不論嬌客不嬌客。」嵩淑笑道:「耘老就休作此想。我見世上這一號兒人,葬送家業,只像憨子瘋子一般,惟有擺佈丈人時,話兒偏巧,法兒偏險。話雖如此說,你權且把嬌客當作故人之子,教訓教訓方是。不如咱約定個日子,同到蕭牆街,你又不用言語,我兩個破釜沉舟,懲戒他一番。大家匡扶,咱三個耐着心察看他。勿使孝老九泉之下翹首懸望。」遂約定九月初二日,齊到譚宅,調理這個後生。正是:一貴一賤,交情乃見;一死一生,乃見交情。

再說譚紹聞,因王中客廳靈柩之言,不在前廂房延客。吩咐雙慶、德喜兒打掃碧草軒,擺列桌椅屏爐。將祖上存的幾樣器皿都翻騰出來,又向客商家借了些東西,把一個清雅書房,妝成一派華麗氣象,鋪張了大半日。又叫幾個盡好的廚役辦理席面,頭一日整整的或燔或炙,亂了半夜,還未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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