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頁
其時正值七月天氣,甚是晚熱。那一日來到太平縣城。這太平縣知縣姓房,名明圖,是個無賴出身,與太監劉瑾貧賤之交。那劉瑾本姓孫,也是個無賴賭棍,故此認識。後來劉瑾輸得走頭無路,自己悔恨起來,把鷄巴割去,卻不曾送命,投奔劉太監名下,遂冒姓了劉。這劉瑾心情狡猾,善於諂佞,武宗寵任了他,他便弄權起來。寧王宸濠知他有權,遂與之交結。那明圖走此門路,做了一個太平縣知縣。豈知不到一年,劉瑾事敗碟死。只因有個忠心太監叫做張永,皇上也信任他的,命他征討叛逆。得勝班師,遂與御史楊一清設計,密奏武宗,說劉瑾通同反叛。皇上準奏,奉旨抄家,金銀珠寶,富並王侯,家中私藏鐵甲五千副,刀槍火器不計其數,還有八爪金龍蟒袍。武宗大怒,遂命分裂其身。其實與宸濠私通,卻是有的,所以明圖沒了靠山,心中大懼。此時宸濠反蹤尚未明露,送走寧王門路。乃得保住前程。當時接到寧王密旨,囑他查拿殺死替僧、毀滅敕賜叢林一班大盜徐鳴皋等八人,還有不識姓名一人,皆有圖畫年貌。房知縣一心要奉承寧王,派出通班馬快、心腹家人,不惜重金,購取眼線,在各門各處要隘地方,嚴查細察,倘有到來,務在必獲。恰巧鳴皋等弟兄到此,几乎沒了性命。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部分
第31回 太平縣弟兄失散 石埭鎮故友相逢
卻說徐鳴皋同了眾弟兄,由江南一路而來,甚是太平無事。只因蘇州巡撫俞謙、鎮江府莫太守、南京侍郎王華,都是忠良一黨,名為查察,實是具文。常言道:上頭不緊,下頭就鬆了。所以眾英雄自由自在。那知到了安徽地界,就漸漸的緊起來。今日太平縣裡,非比平常,十分緊急。出進的個個要掛號,給付執照,方可出入。那些招商飯店,皆要查明來歷,日夜有人巡查。一切庵堂寺觀、民戶人家,若招就不明來歷之人,罪同窩盜一般。眾弟兄那裡知道。
一日,來到太平城北門之外,尋了一家客寓住下,當夜就有人來查問。見了眾弟兄,有些疑心。到了明日清早,遂暗暗招呼做公的,帶了眼線,在對門一爿點心店內等候。鳴皋等走出門來,早已認明,果是這班兇手。到了晚上,房知縣親自帶了民壯馬快、城守官兵,共有二三百人,各執長短傢伙——軟鞭、鐵尺、鈎連槍、留客住。右營城守老爺常德保帶同部曲牙將,手提大刀,坐在馬上,先命軍士把寓所團團圍住。房知縣坐在店門外面,兩邊護衛弓上弦、刀出鞘保着,吩咐眾公人、馬快協同牙將,悄悄來到店中。
這客寓乃是樓房,鳴皋等弟兄都在後面接上。當時正值二鼓已後,眾弟兄睡的睡了,只有王能、李武兩個在那裡着棋,徐慶立在旁邊觀局。徐慶最是細心的人,聽得街前街後好似有馬蹄之聲,正在疑心。忽聽得樓下一派腳步聲響,便在樓窗內一看,但見擁進數十個公人、馬快,知道不妙,便到裏邊叫聲:「弟兄們快走,有人來捉我等!」王能、李武推去棋盤,眾弟兄一齊驚起。那民壯馬快已搶上扶梯,一片聲喊:「拿強盜!」把鈎連槍、留客住亂鈎亂搭。眾人着了慌,無心抵敵,只望着樓窗內直竄出去。到了屋上,又見外面官軍團團圍着,手中都是弓箭,向樓房屋上雨點般的射來。眾弟兄在睡夢中驚醒,故此心慌意亂,便顧不得他人,各自望着四面竄逃。一時間閙得眾百姓個個驚慌,人聲鼎沸。
那民壯馬快搶到客房裡來,只見他們如燕子般向樓窗內飛出,一齊擁上前來,只拿得三人,其餘的都走了。將他們繩穿索綁,帶下樓來。房知縣見眾強人上屋逃遁,指揮官軍馬快分頭追捉,閙了半夜,只是無影無跡。只得帶了三人,並店主人等,迴轉衙門。立刻升坐大堂,將三犯推上來,喝令供招。那三人是誰?一個是羅季芳,一個便是王能,俱各直認不諱。那一個卻是隔壁房間裡的客人,其時正要安睡,聽得許多人趕上樓來,他便出來觀看,所以一併拿了。及至帶轉衙門,坐堂審問,弄得昏頭昏腦,不知為著何事。房知縣教他供招,只得說道:「小人姓王,家住婺源,向在南京質庫內做伙。今春回家娶婦,過了三月,如今到店中去做生理。昨日住在寓中,聽得人聲熱閙,只道是強盜打劫,急忙出來一看,即被拿住,帶到此間。這都是情實,只不知小的犯着何罪?」房知縣情知錯拿,便喚開客寓的上去,問:「這姓王的,可同這班強盜一起來的,還是獨自一人?」那開客寓的嚇得戰戰兢兢,忙道:「不是不是。他們一總七個,是前日來的。這姓王的客人,是昨日來的。」房知縣咐吩交保釋放,將羅、王二人收禁監牢。開客寓的窩藏強盜,將客寓封閉。一面行文寧國府溫太守,奏知藩邸。且說眾弟兄四散奔逃,從此分開,直要到後回書中,在江西相會。
就中且說徐鳴皋逃出天羅地網,不見了眾人,獨自一個,也不知東南西北,一路行來。到了天明,望見前面都是高山峻嶺。向山走去,有個市鎮。到來只見市梢頭,一爿小小酒店,腹中有些饑餓,便到裏邊坐下。看那櫃檯裡坐著一個婦人,抱著一個孩子,在那裡哺乳。雖是荊釵布服,生得美麗非常,卻有些面善。酒保搬上酒菜,鳴皋一頭吃,一頭便問酒保:「此地喚做什麼地名?」酒保道:「前面的這高山叫做石埭山,這裡就喚做石埭鎮。」那婦人聽了,便一雙眼只對著鳴皋上下的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