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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醒來,已是日上三竿。遂開了廟門,把馬牽將出來,跨上前行。行了十來里路,腹中饑甚,只無市鎮買吃。望見左近一村人家,便縱馬馳去。卻是個小小村莊,共有數十家人家,都是姓余,地名就叫余村。只是沒有酒坊旅店,只得下了馬來,向一家人家,見個老人家,拱手道:「老丈請了。小可昨夜錯過宿頭,在荒寺住了一宵,因此腹中饑餓。貴處並無飯店,欲向老丈買飯一餐,奉償飯價,未知使得否?」那老人道:「客官,你這時候從此路而來,昨夜住在那裡荒寺?」天熊道:「軒轅廟住的。」老人家聽了,把他上下一看,笑道:「客官,看你年紀輕輕,卻會說謊。」天熊道:「小可與老丈初次相逢,焉敢相欺。」老丈道:「我且問你,那軒轅廟內,可有什麼東西?」天熊道:「有一個夜叉,被俺打死了。」老丈道:「當真麼?」天熊道:「豈有假說。軒轅廟離此不遠,可以去看的。」那老丈便把天熊請進家中坐了,自己趕將出去。
不多一會,村人都到他家。皆道:「我們被這孽畜害得好苦!只因田地皆在此山,這余村五十餘家,盡靠此山過活。自從出了這東西,我們茶也不敢采,漆也不敢去收,獐貓鹿兔,都不好去打。這孽畜刀槍不怕,力大無窮,看見了他,早已遍體酥麻,二足癱軟,連跑也跑不動的了。所以這村上的人,被他吃了不知多少苦!今日天賜英雄到來,除了此害,我們大家都有生路了。」隨即你也拿酒來,我也取飯來,這個送肉,那個送魚,請天熊吃。天熊少年性情,便心中大喜,一面吃,把昨夜如何到軒轅廟,如何的看出形跡,如何夜叉到來,如何的把他打死,指手畫腳,說了一遍。村人聽了,個個把舌伸了出來,道:「看他小小年紀,卻怎地英雄了得,這是我們之福也!」有的人到軒轅廟去看,有的留住天熊,叫他住幾日去,「待我們各家輪流款待,然後湊些銀兩相謝。」伍天熊道:「這個都不必。小可有事在身,不能耽擱,今日便要動身。」無奈眾人再四輓留,只得住下。那知到了晚上,這天熊遍身發燒,如火一般的寒熱。到了明日,害起病來。常言道:好漢只怕病來磨。把個猛虎般的賽元慶,弄得身不由主,好似在雲霧裡一般,那裡掙扎得起來。不知伍天熊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一部分
第15回 賽元慶誤落李家店 楊小舫大閙清風鎮
話說伍天熊在余村一場大病,幸虧這村上眾人感他除了夜叉之害,如兒子般的待他,延醫服藥,服侍得十分周到。這一場傷寒症,病了一月有餘,漸漸的好起來。眾人又調養他,每日獵得鹿兔野鷄,只揀好的請他,養得身子複原,依舊精神抖擻。伍天熊十分感激,辭別了眾人,跨上鞍鞽,向東南大道而行。
一路曉行夜宿,渴飲饑餐。過了冰城、靈壁,一路來到天長前,離揚州不遠。行到下午時候,那裡是揚州交界所在,有個市鎮,到來恰好天色將晚。天熊看那市鎮雖不甚大,店舖不多,倒有若大逆旅。好一所高大房屋,門前挑出招牌,上寫着「李家店安寓客商」。天熊下了馬時,早有店小二過來帶去喂料。天熊走入店中,只見左邊多少夥計在那裡,煎熬炒爆的烹調,只燒得五香撲鼻。右邊櫃檯裡面,坐著一位俊悄佳人,年紀二十多歲,生得明眸皓齒,杏臉桃腮;只是二道修眉插鬢,那風韻之中,帶些殺氣。身穿月自單衫,頭上簪着丹桂花兒;兩旁插戴,都是赤金首飾,把烏雲變做黃雲模樣,對著天熊細看。那櫃檯橫頭坐一個大漢,生得眉粗目大,一臉的橫肉,形容可怕,知道不是善良之輩。一路看著,早至裏邊,生意十分熱閙。
天熊坐了下來,小二呈上菜板。天熊道:「不用點什麼菜,只揀好的取來,我自還錢。」小二應聲下去,即時搬上美酒佳餚。天熊慢慢的飲酒。小二問道:「爺們喜歡樓上住,還是樓下住?」天熊道:「倒是樓上爽快。只的揀寬大的臥房便了。」小二道:「小店的房間都是極寬大的。那裡面左首,一併連二間廂樓,最是浩暢,床帳被縟又乾淨,又華麗,而且房價一式。」天熊道:「就是那裡便了。」飲了一回酒,用過晚膳,小二引到後面。上了樓梯一看,果然十分精雅。後面有個月洞,向外一張,卻是靠山造的,望望山景,心中甚喜。
到了黃昏時候,走到間壁一間房內張看,也是單身客人。見他舉止行動,是個世家樣子,年紀二十四五光景,二道劍眉,一雙虎目,鼻正口方,紫棠色麵皮,英氣勃然,像個英雄。便上前作揖,問道:「仁兄尊姓大名?府居何處?」那人即忙還禮,道:「小弟姓楊名濂,字小舫,世居姑蘇人氏。敢問尊兄高姓大名?」伍天熊也把姓名家世說了。楊小舫道:「原是伍年伯的公子!我家先父楊錦春,與令尊大人同朝好友。先君在日,常常提及伍年伯:『如此好人,卻被奸賊所害!幸得有四位公子,頭角崢嶸,箕裘可紹。』未知我兄第幾?」天熊道:「小弟最幼。」小舫道:「如今三位令兄可曾出仕?」伍天熊聽了,不覺垂下淚來,道:「不瞞仁兄說,大哥天龍,二哥天虎,皆死於奸賊之手。三兄天豹,今春遊玩揚州,被揚州有個土豪叫做李文孝的打傷,回來即便身亡。小弟此行,正為要報三兄仇恨。」說罷淚流滿面。小舫安慰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