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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俊又喜又惱。當下別了尤辰,回到書房。對錢青說道:「賢弟,又要相煩一事。」錢青道:「不知兄又有何事。」顏俊道:「出月初三,是愚兄畢姻之期,初二日就要去親迎。原要勞賢弟一行,方纔妥當。」錢青道:「前日代勞,不過泛然之事。今番親迎是個大禮,豈是小弟代得的,這個斷然不可!」顏俊道:「賢弟所言雖當,但因初番會面,他家已認得了。所換我去,必然疑心,此事恐有變卦。不但親事不成,只恐還要成訟,那時連賢弟也有干係。卻不得為小妨大,把一天好事自家弄壞了?若得賢弟親迎回來,成就之後,不怕他閒言閒語。這是個權宜之術。賢弟須知,塔尖上功德,休得固辭。」錢青見他說得情辭懇切,只索依允。
顏俊又喚過吹手及一應接親人從,都吩咐了說話,不許漏泄風聲。取得親回,都有重賞。眾人誰敢不依。到了初二日清晨,尤辰便到顏家相幫,安排親迎禮物及上門各項賞賜,都封得停停噹噹。其錢青所用,乃儒巾圓領絲縧皂靴並皆齊備。又分派各船食用,大船二隻,一隻坐新人,一隻媒人共新郎同坐;中船四隻,散載眾人;小船四隻,二者護送,二者以備雜差。十餘隻船,篩鑼掌號一齊開出湖去,一路流星炮仗,好不興頭。正是:
門闌多喜氣,女婿近乘龍。
船到西山,已是下午,約莫離高家半裡停泊。尤辰先到高家報信。一面安排親迎禮物及新人乘坐百花彩轎,燈籠火把共有數百。錢青打扮整齊,另有青絹暖轎,四抬四綽,笙簫鼓樂,徑望高家而來。那山中遠近人家都曉得高家新女婿才貌雙全,競來觀看,挨肩並足,如看神會故事的一般熱閙。錢青端坐轎中,美如冠玉,無不喝采。有婦女曾見過秋芳的,便道:「這般一對夫妻,真個郎才女貌!高家揀了許多女婿,今日果然揀着了。」不題眾人。
且說高贊家中大排筵席,親朋滿坐。未及天晚,堂中點得畫燭通紅。只聽得樂聲聒耳,門上人報道:「嬌客轎子到門了!」儐相披紅插花,忙到轎前作揖,念了詩歌,請出轎來。眾人謙遜揖讓,延至中堂奠雁。行禮已畢,然後諸親-一相見。眾人見新郎標緻,一個個暗暗稱羡。獻茶後,吃了茶果點心,然後定席安位。此日新女婿與尋常不同,面南專席,諸親友環坐相陪。大吹大擂的飲酒。隨從人等外廂另有款待。
且說錢青坐于席上,只聽得眾人不住聲的讚他才貌。賀高老選婿得人。錢青肚裡暗笑道:「他們好似見鬼一般!我好像做夢一般!做夢的醒了,也只扯淡那些見神見鬼的,不知如何結末哩?我今日且落得受用。」又想道:「我今日做替身,擔了虛名,不知實受還在幾時?料想不能如此富貴。」轉了這一念,反覺得沒興起來,酒也懶吃了。高贊父子輪流敬酒,甚是慇勤。錢青怕擔誤了表兄的正事,急欲抽身。高贊固留,又坐了一回。用了湯飯,仆從的酒都吃完了。約莫四鼓,小乙走在錢青席邊,催促起身。錢青教小乙把賞封給散,起身作別。高贊量度已是五鼓時分,賠嫁妝奩俱已點檢下船,只待收拾新人上轎。只見船上人都走來說:「外邊風大,難以行船,且消停一時,等風頭緩了好走。」原來半夜裡便發了大風。那風颳得好利害!只見:
山間拔木揚塵,湖內騰波起浪。
只為堂中鼓樂喧闐,全不覺得。高贊叫樂人住了吹打聽時,一片風聲,吹得怪響,眾皆愕然。急得尤辰只把腳跳,高贊心中大是不樂。只得重請入席,一面差人在外專看風色。看看天曉,那風越狂起來,颳得彤雲密佈,雪花飛舞。眾人都起身看著天,做一塊兒商議。一個道:「這風還不像就住的。」一個道:「半夜起的風,原要半夜裡住。」又一個道:「這等雪天,就是沒風也怕行不得。」又一個道:「只怕這雪還要大哩。」又一個道:「風太急了,住了風,只怕湖膠。」又一個道:「這太湖不愁他膠斷,還怕的是風雪。」眾人是恁般閒講,高老和尤辰好生氣悶!又捱了一會,吃了早飯,風愈狂,雪愈大。料想今日過湖不成,錯過了吉日良時,殘冬臘月,未必有好日了。況且笙簫鼓樂乘興而來,怎好教他空去。
事在千難萬難之際,坐間有個老者,喚做周全,是高贊老鄰,平日最善處分鄉裡之事,見高贊沉吟無計,便道:「依老漢愚見,這事一些不難。」高讚道:「足下計將安在。」周全道:「既是選定日期,豈可錯過!令婿既已到宅,何不就此結親?趁這筵席做了花燭。等風息,從容回去,豈非全美!」眾人齊聲道:「最好!」高贊正有此念,卻喜得周老說話投機。當下便分付家人,準備洞房花燭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