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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古奇觀 - 100 / 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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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古奇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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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再說陸公在任,分文不要,愛民如子;況又發奸摘隱,剔清利弊,奸宄懾伏,盜賊屏跡,合縣遂有神明之稱,聲名振于都下。只因不附權要,止遷南京禮部主事。離任之日,士民攀轅臥轍,泣聲盈道,送至百里之外。那盧楠直送五百餘裡,兩下依依不捨,欷減而別。後來陸公累官至南京吏部尚書,盧楠家已赤貧,乃南遊白下,依陸公為主。陸公待為上賓,每日供其酒資一千,縱其遊玩山水。所到之處,必有題詠,都中傳誦。一日遊採石李學士祠,遇一赤腳道人,風致飄然,盧楠邀之同飲。道人亦出葫蘆中玉液以酌盧楠。楠飲之,甘美異常,問道:「此酒出於何處?」道人答道:「此酒乃貧道所自造也。貧道結庵于廬山五老峰下,居士若能同遊,當恣君斟酌耳!」盧楠道:「既有美醖,何憚相從!」即刻到李學士祠中,作書寄謝陸公,不攜行李,隨着那赤腳道人而去。陸公見書,嘆道:「悠然而來,俺然而去,以乾坤為逆旅,以七尺為蜉蝣,真狂士也!」屢遣人于廬山五老峰下訪之,不獲。

後十年,陸公致政歸田,朝廷遣官存問。陸公使其次子往京謝恩,從人遇之於京都,寄問陸公安否?或雲遇仙成道矣。後人有詩贊云:


  

命蹇英雄不自繇,獨將詩酒傲公侯。

一絲不掛飄然去,贏得高名萬古留。

後人又有一詩警戒文人,莫學盧公以傲取禍。詩曰:

酒癖詩狂傲骨兼,高人每得俗人嫌。

勸人休蹈盧公轍,凡事還須學謹謙。

第十六卷 李講公窮邸遇俠客

世事紛紛如弈棋,輸贏變幻巧難窺。

但存方寸公平理,恩怨分明不用疑。


  

話說唐玄宗天寶年間,長安有一士人,姓房名德,生得方面大耳,偉干豐軀。年紀三十以外,家貧落魄,十分淹蹇,全虧着渾家貝氏紡織度日。時遇深秋天氣,頭上還裹着一頂破頭巾,身上穿著一件舊葛衣。那葛衣又逐縷縷綻開了,卻與蓑衣相似。思想天氣漸寒,這模樣怎生見人?知道老婆余得兩匹布兒,欲要討來做件衣服。誰知老婆原是小家子出身,器量最狹,卻又配着一副悍毒的狠心腸。那張嘴頭子,又巧於應變,賽過刀一般快,憑你什麼事,高來高就,低來低對,死的也說得活起來,活的也得死了去,是一個翻唇弄舌的婆娘。那婆娘看見房德沒甚活路,靠他吃死飯,常把老公欺負。房德因不遇時,說嘴不響,每事只得讓他,漸漸有幾分懼內。

是日貝氏正在那裡思想,老公恁般的狼狽,如何得個好日?卻又怨父母,嫁錯了對頭,賺了終身。心下正是十分煩惱,恰好觸在氣頭上,乃道:「老大一個漢子,沒處尋飯吃,靠着女人過日。如今連衣服都要在老娘身上出豁,說出來可不羞麼?」房德被搶白了這兩句,滿面羞慚。事在無奈,只得老着臉,低聲下氣道:「娘子,一向深虧你的氣力,感激不盡!但目下雖是落薄,少不得有好的日子,權借這布與我,後來發積時,大大報你的情罷!」貝氏搖手道:「你的甜活兒哄得我多年了!信不過。這兩匹市老娘自要做件衣服過寒,休得指望。」房德布又取不得,反討了許多沒趣。欲待廝閙一場,因怕老婆嘴舌又利,喉嚨又響,恐被鄰家聽見,反妝幌子。敢怒而不敢言,彆口氣撞出門去,指望尋個相識告借。

走了大半日,一無所遇。那天卻又與他做對頭,偏生的忽地發一陣風雨起來。這件舊葛衣被風吹得颼颼如落葉之聲,就長了一身寒栗子,冒着風雨,奔向前面一古寺中躲避。那寺名為雲華禪寺。房德跨進山門看時,已先有個長大漢子,坐在左廊檻上。殿中一個老僧誦經。房德就向在廊檻上坐下,獃獃的看著天上,那雨漸漸止了。暗道:「這時不走,只怕少刻又大起來。」卻待轉身,忽掉過頭來,看見牆上畫了一隻禽鳥,翎毛兒、翅膀兒、足兒、尾兒、件件皆有,單單不畫鳥頭。天下有恁樣空腦子的人,自己饑寒尚且難顧,有甚麼心腸,卻評品這畫的鳥來!想道:「常聞得人說:畫鳥先畫頭。這畫法怎與人不同?卻又不畫完,是甚意故?」一頭想,一頭看,轉覺這鳥畫得可愛,乃道:「我雖不曉此道,諒這鳥頭也沒甚難處,何不把來續完。」即往殿上與和尚借了一枝筆,蘸得墨飽,走來將鳥頭畫出,卻也不十分醜,自覺歡喜道:「我若學丹青,到可成得!」剛畫時,左廊那漢子就捱過來觀看,把房德上下仔細一相,笑容可掬,向前道:「秀才!借一步說話。」房德道:「足下是誰?有甚見教?」那漢道:「秀才不消細問,同在下去,自有好處。」房德正在困窮之鄉,聽見說有好處,不勝之喜。將筆還了和尚,把破葛衣整一整,隨那漢子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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