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頃刻,到了園門口。見兩扇柴門大開,往來男女絡繹不絶,都是一般說話。眾人道:「原來真有這等事!」張委道:「莫管他,就是神仙見坐著,這園少不得要的。」灣灣曲曲轉到草堂前,看時,果然話不虛傳。這花卻也奇怪,見人來看,姿態愈艷,光采倍生,如對人笑的一般。張委心中雖十分驚訝,那吞占念頭全然不改。看了一回,忽地又起一個惡念,對眾人道:「我們且去。」齊出了園門。眾人問道:「衙內如何不與他要園?」張委道:「我想得個好策在此,不消與他說得,這園明日就歸於我。」眾人道:「衙內有何妙算?」張委道:「見今貝州王則謀反,專行妖術。樞密府行下文書,普天下軍州嚴禁左道,捕緝妖人。本府見出三千貫賞錢募人出首。我明日就將落花上枝為由,教張霸到府,首他以妖術惑人。這個老兒熬刑不過,自然招承下獄。這園必定官賣,那時誰個敢買他的?少不得讓與我。還有三千貫賞錢哩!」眾人道:「衙內好計!事不宜遲,就去打點起來。」
當時即進城,寫下首狀。次早,教張霸到平江府出首。這張霸是張委手下第一出尖的人,衙內情熟,故此用他。大尹正在緝訪妖人,聽說此事,合村男女都見的,不由不信。即差緝捕使臣帶領幾個做公的,押張霸作眼,前去捕獲。張委將銀佈置停當,讓張霸與緝捕使臣先行,自己與眾子弟隨後也來。緝捕使臣一徑到秋公園上,那老兒還道是看花的,不以為意。眾人發一聲喊,趕上前一索捆翻。秋公吃一嚇不小。問道:「老漢有何罪犯?望列位說個明白。」眾人口口聲聲罵做妖人反賊,不由分訴,擁出門來。鄰里看見,無不失驚,齊上前詢問。緝捕使臣道:「你們還要問麼?他所犯的事也不小,只怕連村人都有分哩!」那些愚民被這大話一嚇,心中害怕,盡皆洋洋走開,惟恐累及。只有虞公、單老同幾個平日與秋公相厚的,遠遠跟來觀看。
且說張委俟秋公去後,便與眾子弟來鎖園門。恐還有人在內,又檢點一過,將門鎖上。隨後趕至府前。緝捕使臣已將秋公解進,跪在月台上。見傍邊又跪着一人,卻不認得是誰。那些獄卒都得了張委銀子,已備下諸般刑具伺候。大尹喝道:「你是何處妖人,敢在此地方上,將妖術煽惑百姓?有幾多黨羽?從實招來!」秋公聞言,恰如黑暗中聞個火炮,正不知從何處起的。稟道:「小人家世住于長樂村中,並非別處妖人,也不曉得什麼妖術。」大尹道:「前日你用妖術使落花上枝,還敢抵賴!」秋公見說到花上,情知是張委的緣故。即將張委要占園打花並仙女下降之事,細訴一遍,不想那大尹性是偏執的,那裡肯信,乃笑道:「多少慕仙的修行至老,尚不能得遇神仙,豈有因你哭,花仙就肯來?既來了,必定也留個名兒,使人曉得,如何又不別而去?這樣話哄那個!不消說得,定然是個妖人。快夾起來!」獄卒們齊聲答應,如狼虎一般,蜂擁上來,揪翻秋公,扯腿拽腳。剛要上刑,不想大尹忽然一個頭暈,險些兒跌下公座。自覺頭目森森,坐身不住。分咐上了枷紐,發下獄中監禁,明日再審。獄卒押着,秋公一路哭泣出來,看見張委,道:「張衙內,我與你前日無怨,往日無仇,如何下此毒手,害我性命!」張委也不答應,同了張霸和那一班惡少轉身就走。虞公、單老接着秋公,問知其細,乃道:「有這等冤枉的事!不打緊,明日同合村人,具張連名保結,管你無事!」秋公哭道:「但願得如此便好。」獄卒喝道:「這死囚還不走!只管哭什麼?」
秋公含着眼淚進獄。鄰里又尋些酒食,送至門上。那獄卒誰個拿與他吃,竟接來自去受用。到夜間,將他上了囚床,就如活死人一般,足不能少展。心中苦楚,想道:「不知那位神仙救了這花,卻又被那廝藉此陷害。神仙呵!你若憐我秋先,亦來救拔性命,情願棄家入道!」一頭正想,只見前日那仙女,冉冉而至。秋公急叫道:「大仙救拔弟子秋先則個!」仙女笑道:「汝欲脫離苦厄麼?」上前把手一指,那枷紐紛紛自落。秋先爬起來,向前叩頭道:「請問大仙姓氏。」仙女道:「吾乃瑤池王母座下司花女,憐汝惜花志誠,故令諸花返本。不意反資奸人讒口。然亦汝命中合有此災,明日當脫。張委損花害人,花神奏聞上帝,已奪其算。助惡黨羽,俱降大災。汝宜篤志修行,數年之後,吾當度汝。」秋先又叩首道:「請問上仙修行之道。」仙子道:「修仙徑路甚多,須認本源。汝原以惜花有功,今亦當以花成道。汝但餌百花,自能身輕飛舉。」遂教其服食之法。秋先稽首叩謝起來,便不見了仙子。抬頭觀看,卻在獄牆之上,以手招道:「汝亦上來,隨我出去。」秋光便前攀援了一大回,還只到得半牆,甚覺吃力。漸漸至頂,忽聽得下邊一棒鑼聲,道:「妖人走了!快拿下!」秋公心下驚慌,手酥腳軟,倒撞下來,撒然驚覺,元在囚床之上。想起夢中言語,歷歷分明,料必無事,心中稍寬。正是:但存方寸無私曲,料得神明有主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