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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題眾人。且說秋公不捨得這些殘花,走向前將手去撿起來看,見踐踏得凋殘零落,塵垢玷汙,心中淒慘,又哭道:「花阿!我一生愛護,從不曾損壞一瓣一葉;那知今日遭此大難!」正哭之間,只聽得背後有人叫道:「秋公為何恁般痛哭?」秋公回頭看時,乃是一個女子,年約二八,姿容美麗,雅淡梳妝,卻不認得是誰家之女。乃收淚問道:「小娘子是那家?至此何干?」那女子道:「我家住在左近。因聞你園中牡丹花茂盛,特來遊玩,不想都已謝了!」秋公題起牡丹二字不覺又哭起來。女子道:「你且說有甚苦情,如此啼哭?」秋公將張委打花之事說出。那女子笑道:「原來為此緣故!你可要這花原上枝頭麼?」秋公道:「小娘子休得取笑!那有落花返枝的理?」女子道:「我祖上傳得個落花返枝的法術,屢試屢驗。」秋公聽說,化悲為喜,道:「小娘子真個有這術法麼?」女子道:「怎的不真?」秋公倒身下拜道:「若得小娘子施此妙術,老漢無以為報,但每一種花開,便來相請賞玩。」女子道:「你且莫拜,去取一碗水來。」秋公慌忙跳起去取水,心下又轉道:「如何有這樣妙法?莫不是見我哭泣,故意取笑?」又想道:「這小娘子從不相認,豈有耍我之理?還是真的。」急舀了一碗清水出來。抬頭不見了女子,只見那花都已在枝頭,地下並無一瓣遺存。起初每本一色,如今卻變做紅中間紫,淡內添濃,一本五色俱全,比先更覺鮮妍。有詩為證:
曾聞湘子將花染,又見仙姬會返枝。
信是至誠能動物,愚夫猶自笑花痴。
當下秋公又驚又喜,道:「不想這小娘子果然有此妙法。」只道還在花叢中,放下水,前來作謝。園中團團尋遍,並不見影。乃道:「這小娘子如何就去了?」又想道:「必定還在門,須上去求他,傳了這個法兒。」一徑趕至門邊,那門卻又掩着。拽開看時,門首坐著兩個老者,就是左近鄰家,一個喚做虞公,一個叫做單老,在那裡看漁人曬網。見秋公出來,齊立起身,拱手道:「聞得張衙內在此無理,我們恰往田頭,沒有來問得。」秋公道:「不要說起,受了這班潑男女的毆氣。虧着一位小娘子走來,用個妙法,救起許多花朵,不曾謝得他一聲,徑出來了,二位可看見往那一邊去的?」二老聞言,驚訝道:「花壞了,有甚法兒救得?這女子去幾時了?」秋公道:「剛方出來!」二老道:「我們坐在此,好一回並沒個人走動,那見什麼女子?」秋公聽說,心下恍悟道:「恁般說,莫不這位小娘子是神仙下降?」二老問道:「你且說怎的救起花兒?」秋公將女子之敘了一遍。二老道:「有如此奇事,待我們去看看。」秋公將門拴上,一齊走至花下,看了連聲稱異道:「這定然是個神仙,凡人那有此法力!」秋公即焚起一爐好香,對天叩謝。二老道:「這也是你平日愛花心誠,所以感動神仙下降。明日索性到教張衙內這幾個潑男女看看,羞殺了他。」秋公道:「莫要!莫要!此等人即如惡犬,遠遠見了就該避之,豈可還引他來。」二老道:「這話也有理。」秋公此時非常歡喜,將先前那瓶酒熱將起來,留二老在花下玩賞,至晚而別。二老回去一傳,合村人都曉得,明日俱要來看,還恐秋公不許。誰知秋公原是有意思的人,因見神仙下降,遂有出世之念,一夜不寐,坐在花下存想。想至張委這事,忽地開悟道:「此皆是我平日心胸褊窄,故外侮得至。若神仙汪洋度量,無所不容,安得有此?」至次早,將園門大開,任人來看。先有幾個進來打探,見秋公對花而坐,但分付道:「任憑列位觀看,切莫要采便了。」眾人得了這話,互相傳開。那村中男子婦女,無有不至。
按下此處。且說張委至次早,對眾人道:「昨日反被那老賊撞了一交,難道輕恕了不成?如今再去要他這園。不肯時,多教些人從,將花木打個希爛,方出這氣!」眾人道:「這園在衙內莊邊,不怕他不肯。只是昨日不該把花都打壞,還留幾朵後日看看便是。」張委道:「這也罷了,少不得來年又發。我們快去,莫要他停留長智。」眾人一齊起身,出得莊門,就有人說:「秋公園上神仙下降,落下的花原都上了枝頭,卻又做五色。」張委不通道:「這老賊有何好處,能感神仙下降?況且不前不後,剛剛我們打壞,神仙就來?難道這神仙是養家的不成?一定是怕我們又去,故此謅這話來央人傳說。見得他有神仙護衛,使我們不擺佈他。」眾人道:「衙內之言極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