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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又道:「你真個把做官的打的動不得麼?」素姐道:「我怕他腥氣不打他?打夠七百棒椎!是我常事也打,奈不過人們拉拉扯扯的,再沒得打個心滿意足的,沒照依這一頓可叫我打了個足心自在。我不知他身上疼與不疼,我只知道使的我只胳膊生疼,折了般是的,抬也抬不起來。」侯婆道:「人不依好,在路上我沒合你說來?到了衙裡,頭上抹下,就給他個下馬威。人是羊性,你要起為頭立不住綱紀,倒底就不怎麼的。你沒見公鷄麼?只鬥敗了,只是夾着尾巴溜牆根,看見還敢回頭哩?」張道婆道:「你打他這們一頓,他那小娘子就不疼,沒說甚麼?」素姐道:「我也料他有話說。誰知他一聲兒沒做,他倒也說不該回出你二位去。」又問道:「二位師傅,這回去盤纏還夠呀?」
侯、張兩個道:「咱家裡算計,來回不過八九個月的期程,咱這一來,眼看就磨磨了七個月,回去說快着走,也得四五個月,就把一年的日子磨磨了,正愁沒有盤纏哩。」素姐道:「不消愁。二位師傅,我叫他每人送二十兩盤纏。」侯、張道:「不當家!他送就肯送這們些?俺又沒有敬意送了你來。」素姐道:「怎麼!使了他賣地賣房子的錢了?脫不了是沒天理打着人要的!‘賣豆腐點了河灘地,湯裡來,水裡去’呀,怎麼!」侯、張道:「雖是這們說,財帛又沒在你手裡,他不肯,你也就‘燈草拐’了。」素姐道:「他不依?不依又是一頓!」侯、張道:「他在那裡睡哩?俺尋着看他看去。」素姐道:「雌牙裂嘴,鬼呀似的,看他待怎麼!」侯、張道:「恨這們沒情歹意,可也不該看他去。合他一般見識待怎麼?俺既進在裡頭,咱看看是。」素姐要了鑰匙,陪着侯、張兩個,要出去看狄希陳,也叫寄姐同了出去。寄姐道:「我叫丫頭跟着您去罷,小成哥哭着待吃奶哩。」叫過小涉棋、小河漢兩個跟了出去。
狄希陳道:「起動二位千山萬水的將幫了他來。」素姐道:「虧了他千山萬水將了我來,你還不放進他來,給他鐘水喝哩!」侯、張道:「狄老爺,你怎麼來?身上不好麼,唉唉哼哼的!俺剛纔也勸俺的徒弟來,俺好善的說他來麼。」狄希陳道:「多謝,多謝!實虧不盡二位!還不得二位苦口勸着,一頓就結果了哩,還有這口殘氣兒喘麼?」素姐道:「你這也倒是實話,卻不是哄哩。」
狄希陳道:「二位遠來到這裡,再多住幾日。」侯、張道:「俺各處都也燒過香,看完景了。正待開船過江,狄老爺你差的人就到了,俺又不好不進來的。已過擾的久了,俺就告辭罷。狄老爺,你做官也有好幾年了,一定也就大升三級。咱家裡再相會。俺也再合頂上奶奶說,好歹保護你升做極好的官。」狄希陳道:「我心裡只待要做個都堂,你二位得只遂了我的願,我傾了家也補報不盡的。」侯、張道:「這不難,都在俺兩個身上。情要頂上奶奶肯看顧,這事難麼?」
素姐道:「我合你說呀:二位師傅路遠,出來的日子久了,沒有盤纏,每人待問你借二十兩銀子哩。你好歹騰挪給他。」狄希陳道:「我做着甚麼官哩,一時就挪得出四十兩銀來?」素姐瞪着那賃單爪,主道:「你說沒有呀?四十兩銀值你的命麼?就不問你要,看他兩個也倒不得討吃家去。我只看你是要財不要命的!他既說沒有銀,二位師傅就請行罷,我待做甚麼哩。」狄希陳連忙答應道:「你請二位回後頭坐去,我努力刷括給二位去。」素姐道:「每位除二十兩銀子外,每人還要兩匹尺頭。這們老遠合我來,你不該每人做兩件衣服?這也消我開口?」狄希陳說:「都有,都有。我回人收拾。」素姐方纔把侯、張兩個讓進後邊,專候狄希陳的尺頭銀子。
素姐進去,呂德遠合盛門子進門伺候。狄希陳長吁短嘆,眼裡滿滿的含着淚。呂德遠稟道:「老爺身上不安,正是氣血傷損的時候,極要寬心排遣,不可着惱,使氣血凝滯不行。」狄希陳道:「兩個婆娘合他有甚相干,逼我每人送二十兩銀,兩匹尺頭?這叫人怎麼氣得過?」呂德遠道:「這送與不送,只在老爺自己做主,也十分強不得老爺。」狄希陳道:「凡事依我做得主,倒都沒事了。我剛纔略略的遲疑了一遲疑,便就發了許多狠話。他卻是說得出話,便就幹得出事來的主子。我流水倒口應承,方纔免了眼下的奇禍。」
呂德遠又道:「這兩個婦人一向在老爺奶奶身上果然也有好處麼?」狄希陳道:「神天在上,要是受下他的好處,把頭割給他,咱也是甘心無怨的。不知被他多少禍害!好好的良家的婦女,引誘着串寺燒香,遇廟拜佛,佈施銀錢,搬運糧米,家中作惡,都是這兩個婆娘的挑唆。昨夜這場奇禍,一定又是這兩個潑婦路上挑唆來的。叫我拿銀子貼補仇人,怎麼不令人生氣!」呂德遠道:「聽老爺這般說,這兩個婆娘,止於新來的奶奶喜他,老爺是惱他的。果真如此,事有何難。老爺依小人的算計,不叫老爺在衙受惱,又替老爺出了昨日的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