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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因緣傳 - 369 / 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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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因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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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十朝半月,狄希陳公事已完,一個新到任的首領,堂官還不曉得本事如何,又沒有甚麼狀子批來審問,未免多得空閒在家。寄姐從此又常常的吵閙,撒潑生冤,打傢伙,砸缸盆,嚷成一片,習以為常。住的衙舍與那刑廳緊緊隔壁,彼此放個屁,大家都是聽見的。虧不盡那個刑廳姓吳,名以義,進士出身,與相主事同門同年,又是同省各府的鄉裡,狄希陳來時,相主事寫了懇懇切切的書,說他姑娘止有一子,系至親的表兄,央托吳推官加意培植。狄希陳到任參見,吳推官見了書,甚是親熱,後堂待茶,自稱「小弟」,稱狄希陳為「仁兄」。狄希陳辭讓,吳推官道:「相年兄的至親,便是兄弟。」極其慇勤。

再說凡事叫人青目抬舉的,畢竟有幾分身份,叫人青目得起,抬舉得來,方可青目看他,使手扶他。若是一堆臭屎阿在那裡,乍然看見,掩了鼻子放開腳飛跑,還怕看在眼內污了眼睛,誰還肯去青目!若是一隻死狗,你狠命的扶他上牆,那死狗的前腿定是巴不住,後腿定是上不來,你就有扛鼎拔山的氣力,斷抬舉不起那稀爛的東西。這狄希陳雖是有了相主事這般氣勢的書託了刑廳,要他另眼看待卻有何難,怎禁得有這樣一個奇奇怪怪的小老婆,在那刑廳的臥榻之旁,無明無夜,「昏盆打醬」,打罵不休?不要說刑廳是上司,經歷是屬官,就是在你爹娘隔壁,你這樣肆無忌憚,也定是要責罰的了;就是有這樣一個鄰家,不住的打罵,也定是住不安穩,不是叫你避他,定是他情願避你,也受不得日夜的咭聒。看了同年的體面,饒了你重處,開你個「不謹」,打發你個「冠帶閒住」,難道這是屈你不成!


  

誰知狄希陳官星有分,另有生成造化。這刑廳的家教,就是經歷的閨門。少年中了甲科,聲譽貨利,看得是不求而至的東西,單單只重的是色,也不看看自己有上唇沒下唇就要吹簫。家裡放著一個生菩薩般標緻、虎狼般惡毒的一個大奶奶,只因離了他的跟前,躲在京中觀政,忘記了利害,不顧了法度,只圖了眼下娶了二位小媽媽。雖說是二雄不併棲,誰知這二雌也是並棲不得的東西。禦河橋尋的下處,前後娶這兩個進門,先娶的起名「荷葉」,後娶的起名「南瓜」。娶南瓜的二日,吳推官合南瓜尚睡覺不曾走起,荷葉雄糾糾走進房內,拾起吳推官的一隻趿鞋來,揭去棉被,先在吳推官光屁股上兩下;南瓜穿衣不及,也在光屁股上兩下。口裡罵道:「雜情的忘八!沒廉恥的蹄子小婦!知道個羞兒麼?日頭照着窗戶,還擋着脖子鰾着腿的睡覺!老娘眼裡着不下沙子的人,我這個容不的!」嚷罵個不住。

南瓜是新來晚到,不知深淺,干教他打了兩下,不該叫人看的所在,都叫他看了個分明,含忍了不敢言語。這吳推官若是個有勾當的男子,扭起鼻子,豎起鬚眉,拿出那做主人公的綱紀,使出那進士的勢力,聲罪致討,重則趕逐,輕則責罰,豈不是教婦初來,殺縛他的悍性?誰知一些也不能,憑他打,任他罵,屁也擠放不出一個,雌了一口白牙茬骨只笑。

後來南瓜漸漸的熟滑,又看了荷葉的好樣,嘴裡也就會必溜必辣,罵罵括括的起來。吳推官合荷葉睡覺,南瓜便去掀被子,打屁股,罵忘八淫婦。吳推官合南瓜睡覺,這荷葉是不消提起,照例施行。鎮日爭鋒打閙,攪亂得家宅不安,四鄰叫苦。吳推官無可奈何,只得分了班,每人五日。分班之後,仍舊你爭我鬥,又說:「你的五日都是實受,我的五日多有空閒。偏心的,該長碗大的疔瘡;不公道的,該長斗大的瘤子;偏吃了東西的,爛弔了產門!」依然整日鬼炒。

吳推官沒有法,只得另打了寬炕,另做了闊被,三人一頭同睡。吳推官將身朝裡,外邊的不是手臂,就是大腿,多是兩三下,少是一兩下,扭的生疼。將身一骨碌翻轉朝外,那裏邊的從頭上拔下簪子,不管脊樑,不論肩膀,就是幾錐。弄得個吳推官不敢朝裡,不敢朝外,終夜仰面朝天,或是覆身向地。有時荷葉趴在身上,南瓜就往下拉;有時南瓜趴在身上,荷葉就往下扯。整夜就象煉魔演猢猻相似,弄得眼也不合,這也算是極苦。誰知這吳推官以為至樂,每每對了同年親友,自詡相誇不已。


  

觀政已畢,授了四川成都府推官,家鄉是其便道,僱了座船,帶了荷葉、南瓜,一干丫鬟仆婦,先到家鄉祭祖辭墳,並迎接大奶奶赴任。船到家鄉,上岸進宅,荷葉、南瓜也還沒敢當先出頭,穿著青素衣服,混在家人媳婦隊內,一同站立。吳推官與大奶奶相見行禮。吳推官道:「向在京中,幹了一件斗膽得罪的勾當,在奶奶上請過罪,方敢明說。」大奶奶道:「你且先說明了,再請罪不遲。萬一得的罪大,不是可以賠禮銷繳得的,賠過禮就不便了。」吳推官道:「也是人間的常事,沒有甚麼大得罪,容賠過禮再說,諒得奶奶定是不計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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