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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奶奶道:「我又沒霸佔漢子,我到擺!西瓦廠牆底下的淫婦才磣哩!」又聽郭總兵說道:「你兩個不要嚷了,這是我的不是,原因戴家的床上寬些,睡的不甚窄狹,所以在戴家的床上多睡了幾夜。這倒其實空睡的日子多,實際的日子少。在權家床上雖是睡的日子少,夜夜都是實際的。況且我們做大將的人,全要養精蓄鋭,才統領的三軍,難道把些精神力氣都用到你們婦人身上?桅艙裡面住的是周相公,周相公是自己的通家,相處也年久了,這也便罷。卻也還有家人家丁合船上一干人等,聽了成甚道理?這也還好說是自己船上的人。狄友蘇的船緊緊的跟在後面,他也娶的是京師婦人,好不安靜,何嘗象你兩個這等合氣!」
權奶奶道:「你別要支你那臭嘴!怪道你做官不濟!為甚麼一個掛印總兵,被人捻的往家來了?管着大小三軍,夠幾千幾萬人,全要一個至公至道才服的人。你心裡喜的,你就偏向他;你心裡不喜的,你就吝他,這也成個做大將的人麼?我床窄,睡不開你,把你擠下床去了幾遭?你合他空睡,你當着河神指着你那肉身子賭個咒!你合我有實際來?你也指着肉身子設個誓!你那借花獻佛虛撮腳兒的營生,我不知道麼?你北京城打聽去!權家的丫頭都伶俐,不叫人哄呀!」
戴奶奶道:「你既知道是個‘借花獻佛’,虛撮腳兒,你爽俐別要希罕,為甚麼又沒廉沒恥的這們爭?」權奶奶道:「你看這蹄子淫婦說話沒道理!我爭進野漢子哩,沒廉恥?」戴奶奶道:「就是自己的漢子,把這件事說在口裡丟不下,廉恥也欠!」兩個你一句,我一句,爭罵不了。
郭總兵道:「我在廣西做掛印總兵,一聲號令出去,那百萬官兵神欽鬼服,那一個再有敢違令的?還要不時穿耳游營,割級梟首。怎麼這樣兩個臭婆娘便就束縛不住他!」叫小廝:「把我的鋪蓋,捲到桅艙裡,合周相公同榻,再不與這個兩個臭婆娘睡!閒出他白醭來!」郭總兵使性竟抽身往隔壁艙來,合周相公告訴白話。這權、戴二位奶奶見主人公不在跟前,你不憤我,我不憤你,從新又合氣起來。郭總兵道:「看起來倒還是那廣西的苗子易治,這京師的婦人比苗子更撒野,我們男子人又不好十分行得去。」叫過小廝黨童來,說道:「分付廚上安排酒菜,差一個人劃了小船到後邊狄爺船上,請過狄奶奶來與二位奶奶和解和解。」黨童道:「不消另又差人,狄爺的伊管家來在這裡許久了,煩他順便請聲就是。」郭總兵問道:「他來此何干?適間兩個嚷閙,都被他聽見,成甚道理!你叫他來,我自己問他。」
黨童將伊留雷叫到跟前,郭總兵問道:「你幾時到船上的?來此何事?」伊留雷道:「我家奶奶與爺合氣,只要抱了小相公扯了爺同跳黃河,家裡兩個家人媳婦,兩個丫頭,八隻手都扯他不住,敬來請二位奶奶過去勸勸。不料二位奶奶也在這裡合氣,小的就不敢再開口得。」郭總兵合周景楊兩個都拍手大笑。郭將軍道:「我還要央你回去,請你家奶奶來我船上,勸勸我家這兩個人,誰想你家奶奶也在那裡嚷閙。你回去與你爺說,叫你爺快快的與奶奶賠禮。我一個大將軍八面威風的人也還耐他們不過,只得遞了降書。你爺是個書生,叫他就快些輸服了罷。」周景楊道:「這目下就到九江了,我破費些甚麼,治兩個東道,外邊我們三人,裏邊他們堂客三人。我們雖不好與他們當面和解,與他們三個遙勸一勸;你們二公各人再背後隨便賠禮。到那快活的時節,都只不要忘了我老周。」
伊留雷辭了郭總兵,周相公,仍舊劃了船回去。寄姐還在那裡撒潑不止,張樸茂的老婆抱著京哥怪哭,寄姐坐在船板上海罵。狄希陳起先那些昂氣都不知斂藏那裡去了,只是滿口告饒,認說自己不是,原不該還口回罵。「你只看京哥分上,不要合我一般見識。你撩在水裡的衣裳,打毀的玉器,我都一件件的賠還,半點也不敢短少。」
寄姐說道:「你這沒心眼的忘八,狠多着哩!我是故意的待作賤你,你曉的麼?你到南京,上船去買東西,你那鼻子口裡也出點氣兒問我聲:‘這是南京地面,我待進城買甚麼去哩,你待要甚麼不?’問也不問聲,撅撅屁股,佯長去了。我說雖是沒問我,一定也替我買些甚麼呀。誰知道買了兩日,提起這件來,是送堂上的,提起那件來,是送刑廳的。我難道連個堂上合刑廳也不如了?」
狄希陳道:「我心裡也想來,不是着他大舅主張着納甚麼中書,丟這們些銀子,弄的手裡醮醮的,我有不替你買得麼?我可又想我北京替你做的衣裳,可也夠你穿的,到了衙門裡頭,又沒處走,咱做官撰了錢再做也不遲。」寄姐說:「你沒錢也罷,你只替我買一件兒,或是穿的,或是戴的,難道這點銀子兒也騰挪不出來?這個也別提,使二三兩銀子哩,你從家裡釘了丁子一般,住這們一向,跑了來到船上,你把那羊羔酒捎上兩瓶,也只使了你一錢六分銀;把那響皮肉秤上二斤,算着使了一錢,難道你這二錢多銀子的家當也沒了?可也是你一點敬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