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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因緣傳 - 292 / 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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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因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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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周龍皋打發媒婆吃了些酒飯,催去說這門親事。媒婆到了那裡,說得周龍皋家富貴無比,滿櫃的金銀,整箱的羅段,僮仆林立,婢女成行,進門就做主母。「周龍皋又甚是好性,前邊那位娘子丑的象八怪似的,周大叔看著眼裡撥不出來,要得你這們個人兒,只好手心裡擎着,還怕弔出來哩。」程氏問說:「不知有多大年紀?」媒婆道:「過年才交二十八,屬狗兒的。這十一月初三是他的生日,每年家,咱這縣衙裡爺們都十來與他賀壽,好不為人哩。已是兩考,這眼下就要上京。渾深待不的幾個月就選出官兒來,你就穿袍繫帶,是奶奶了。」

孫氏道:「有撒下的孩子麼?只怕沒本事扎刮呀。」媒婆道:「有孩子都大了,大哥今年十七,小的兩個都十來歲了,都不淘氣。」孫氏道:「呵!這十七的大兒,也是他十一歲上得的呀!」媒婆道:「你看我錯說了。這大哥哥可是他大爺生的,沒娘沒老子,在他叔手裡從小養活,趕着周大叔就叫爹叫娘的,這年根子底下也就娶親哩。」孫氏道:「是他親哥的兒麼?」媒婆道:「可不是親弟兄兩個?只弔了周大叔哩。」孫氏道:「他既有哥,他怎麼又是周大叔?不是周二叔麼?」媒婆道:「爺喲,你怎麼這們好拿錯?」孫氏道:「實合你說:俺閨女只他自家養活的嬌,散誕逍遙的慣,到了這大主子家,深宅大院的,外頭的進不去,裡頭的出不來,奶奶做不成,把個命來鱉殺了哩。咱別要扳大頭子,還是一班一輩的人家,咱好展瓜。」媒婆道:「狗!人家大,脫不了也是個外郎,甚麼鄉宦家麼?有規矩!」孫氏道:「咱長話短說,俺不扳大頭子。有十七八的兒,必定有四五十了。俺花枝兒似的人,不嫁老頭子。」


  

程大姐道:「這不在口說!我沒的是黃花閨女麼?我待嫁,我要親自仔細相相,我怕他麼!」媒婆道:「這說的是。你叫他本人當面鑼、對面鼓的,大家彼此相相極好。老頭子好不雄赳的哩!別說年小的,只怕你這半伙子婆娘還照不住他哩!我是領過他大教的!他前邊的那位娘子,是俺娘家嫂子說的媒。後來我接着往他家走,周大叔為人極喜洽,見了人好合人頑,我也沒理論他。一日,咱西街上一個裁縫家不見了個鷄。裁縫老婆喬聲怪氣的罵哩:‘偷鷄的叫驢子鷄巴入你媽!叫駱駝鷄巴入你媽!我還不叫驢子合駱駝入哩,我只叫周龍皋使鷄巴入!’叫我說:‘怎麼!俺周大叔倒利害起駱駝合驢子了!’裁縫婆子說:‘怎麼你就沒聽見人說周賽驢麼?’那一日,我又到了他那裡,周大嬸子往娘家去了,他又摟吼着我頑。我可心裡想著那老婆的話。我說‘拿我試他試,看怎麼樣看。’皇天,你見了,你也唬一跳!叫我提上褲奪門的就跑。他的性子發了,依你跑麼?吃了他頓好虧,可是到如今忘不了的!這顏神鎮燒的磁夜壺,通沒有他使得的!」

程大姐紅着個臉,問道:「是怎麼?」媒婆道:「夜壺嘴子小,放不下去麼!」程大姐道:「這也是個杭杭子,誰惹他呀!」媒婆道:「你看發韶麼?我來說媒,可說這話,可是沒尋思,失了言。」程大姐道:「這有何妨?我這個倒也不懼,我嫁他。你約個日子請他過來,俺兩個當面相。你的話也都聽不的。」媒婆道:「明日人家娶親,必定是個好日子,就是明日不好麼?」孫氏合程大姐俱應允了。媒婆回周龍皋的一面之辭,不必細說。

到了次日午後,周龍皋換了一身新衣,同了媒婆,竟到程木匠家內。恰好程木匠替人家合材出去,不在家內。孫氏合程大姐將周龍皋接入裡面,看得周龍皋:

頭戴倭段龍王帽,身穿京土地袍。腳登寬綽綽氈鞋,腿綁窄溜溜絨襪。寡骨臉上落腮鬍,長皰皰冒東坡豐致;鷹嘴鼻尖騰蛇口,尖縮縮賽盧杞心田。年當半百之期,產有中人之具。

周龍皋看那孫氏的形狀:

面中傅粉,紫膛色的胸膛;嘴上涂朱,白玉般的牙齒。鼓澎彭一個臉彈,全不似半老佳人;飽撐撐兩隻奶膀,還竟是少年女子。雖是一雙蹺腳,也還不大半籃;應知兩片騷扶,或者妙同五絶。見景生情,眉眼俱能說話;隨機應變,笑談儘是撩人。


  
又看那程大姐怎生打扮,何等人材,有甚年紀。只見他:

松花禿袖單衫,杏子大襟裌襖。連裙綽約,軟農農瑩白秋羅;綉履輕盈,短窄窄猩紅春段。雲鬟緊束紅絨,腦背後懸五梁珠髻;雪面不施白粉,耳朵垂貫八寶金環。腰肢不住常搖,好似迎風弱柳;頸骨盡時皆顫,渾如墜雨殘荷。十指春纖時掠鬢,兩池秋水屢觀鞋。開言噴一道香風,舉步無片絲俗氣。生就風塵妙選,蘇小小不數當年;習來桑濮行藏,關盼盼有慚此日。

三人相見已畢,上下坐定。媒婆往後面端了茶來。吃茶已過,孫氏問道:「娘子是多昝沒了?閨子丑陋,只怕做不起續娘子哩。你今年旬幾十了?」周龍皋道:「我今年四十五歲,房中再沒有人,專娶令愛過門為正,不知肯俯就不?」孫氏道:「大閨女二十五歲哩。要閨女不嫌,可就好。我也主不的他的事。」程大姐道:「要嫁人家,也不論老少,只要有緣法。」彼此你一言,我一語,男貪女貌,女慕男財,一個留戀着不肯動身,一個拴縛不肯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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