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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侯張兩個道婆伙內,有一個程氏,原是賣棺材程思仁的女兒,叫是程大姐。其母孫氏。這孫氏少年時節有好幾分的顏色,即四十以後還是個可共的半老佳人,身上做的是那不明不白的勾當,口裡說的是那正大光明的言語。依着他辣燥性氣,真是人看也不敢看他一眼,莫說敢勾引他。街裡上人認透了他的行徑,都替他起了個綽號,叫是「熟鴨子」。這程大姐漸漸長成,熟鴨子的勾當瞞的別人,怎瞞得過女兒?況這女兒生性是個不良之人。母親既是「好者」,他就「甚焉者矣」。或是抽他母親的頭兒,或是自家另吃獨食,大有風聲。只怕那熟鴨子又臭又硬,是個潑惡的凶人,沒人敢理論他。
這程大姐自小許與一個魏三封做媳婦。魏三封雖是個小人家兒子,長到十九歲,出落了一表人材,白白胖胖,大大長長,十八歲上中了武舉第二名,軍門取在標下聽用。因程大小姐小他四歲,魏三封到了十九方纔畢姻。程大姐雖然只得十五,卻也是長大身材,人物着實的標緻,倒也真是郎才女貌。誰知合卺之夕,這程大姐把上下衣裳牢牢繫了無結,緊緊拴扣堅牢。略略惹他一惹,流水使手推開,啼啼哭哭個不止。絮煩到了半夜,魏三封使起猛性,一把摟在懷中,采斷了衣帶,剝了褲子,露出那個所以然的物事,朝了燈一看,有甚麼相干是個處子!已是東一扇、西一扇,成了個曠蕩門戶,不知經了多少和尚出入!魏三封怒從心起,一手採翻,拳撞腳踢,口咬牙嘶,把個程大姐打得象殺豬相似的叫喚。
驚起魏三封的母親老魏,來到房門口敲門,問道:「這半夜三更,你因甚打人家孩子?花枝一般的美人,倒也虧你下得毒手!」魏三封暫住了打,去開門放他母親進房。程大姐得空,扯了一條褲子圍在下面。魏三封一手頓將下來,叫他母親看:「有這般爛貨!」老魏看道:「才得十四五的妮子,如何就這們等的!你也不必打他,你只叫他招得明白,趕五更沒人行時候,送他回去便休。」魏三封又逼拷招來。程大姐受打不過,把在家與母親「八仙過海,各使神通」的本事,從頭至尾,一一供招,許多穢褻之言,不堪寫在紙上。
老魏同魏三封開了他的箱櫃,凡是魏家下去的東西盡情留下,凡是他家賠來的物件,一件也不留。五更天氣,同了程大姐送到他家門上,一片聲的敲門。老程婆子孫氏也料得魏三封已有武舉頭巾戴了,又要這頂綠頭巾做甚;又恃女兒甚有姿色,只怕將錯就錯的也不可知。尋了尺把白杭細絹,拿了一隻雄鷄,把大針在那鷄冠上狠掇,掇的那鷄冠就如程大姐的那東西一般稀爛,擠出血來,滴在白絹上面,假妝是程大姐的破身喜紅,教程大姐藏在身邊,頭兩夜斷不可依從,待兩三夜後,等他吃醉的時節,然後依他;斷然要把兩隻腿緊緊夾攏,不可拍開,把那絹子墊在臀下。畫定計策施行。誰知魏三封是乾柴烈火,如何肯依?他的圈套眼見得敗露。
孫氏雖然授與了女兒的方略,這夜晚也甚不放心,兩個眼跳成一塊,渾身的肉顫成一堆。及至五更聽得大門打得凶狠,心知是這事發作,戰抖成一塊,叫程思仁起去開了街門。只見程大姐蓬頭燥腦,穿了一條紅褲,穿了一件青布衫,帶上繫了那塊鷄冠血染的白絹,反綁了手。魏三封自己拿了根棍子,一步一下,打送到他門前,把他賠的兩個櫃,一張抽鬥桌,一個衣架、盆架之類,幾件粗細衣裳,都堆放在大門口,魏三封在門前跳着,無般不識樣的毒罵。孫氏起先還強說道:「賊枉口拔舌的小強人!你自恃是個武舉,嫌俺木匠玷辱了你,又爭沒有賠嫁!你誣枉清白女兒,我天明合你當官講話,使穩婆驗看分明!俺才交十五的個幼女,連東西南北也還不曉得,你屈枉他這個營生!」
那時天氣漸次將明的時候,魏三封在街上罵,走路的站住,圍攏了看,四鄰八舍都立在各人的門口聽。孫氏昧了心,照着魏三封強嘴。魏三封自恃着一個武舉,又在軍門聽用,又有幾分本事,理又甚正,豈還容你強辯,出其不意,走向前,一把手去將孫氏翻倒地,照着那不該捱打的去處只管使腳亂踢。
孫氏起初潑罵,後只叫:「魏爺,有話你講就是。你下狠打我,成得甚事?列位高鄰只管袖手看,不肯來拉他把兒?叫他把我一頓打殺,沒的不怕展污了街麼?」這些鄰舍方纔漸漸的走將上來,將魏三封扯的扯,拉的拉,再三苦勸。魏三封道:「只叫他叫出那爛桃小科子來,剝了褲子,劈拉開腿,叫列位看個分明,我才饒他!」眾人道:「俺雖是沒看的明白,俺也聽的明白。」又對孫氏道:「你自己不長進罷了,你原不該又把閨女這們等的。他‘廟裡豬頭是有主的’。你不流水的認不是,還挺着脖子合人強哩!那鄰舍事不幹己,你沒等的有人說說,你撒潑罵人!‘茅廁裡石頭,又臭又硬’,人不合你一般見識罷了,這魏大哥是正頭香主,指望着娶過媳婦去侍奉婆婆,生兒種女,當家理紀,不知那等的指望;及至見了這們破茬,但得已,肯送了來麼?你還長三丈,闊八尺,照着他。若是別人不知道的,你可合他昧着心強。他是面試的主兒,你不流水央及他,要經了官,孩子們禁的甚麼刑法,沒等的套上拶子,下頭就拉拉尿,口裡就招不迭的哩!」孫氏道:「好列位們呀!俺有這事沒這事,也瞞的過列位麼?」眾人道:「罷呀怎麼!他既是屈了這好人了,憑你合他怎麼罷,俺也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