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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因緣傳 - 250 / 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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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因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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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0頁

朗讀:

高相公吃到五更將盡,只見合莊的男子婦人,都頂香燭紙馬,來與烏大王慶賀新婚。進得殿是,那還有甚麼烏大王?單只有一個烏大王的夫人坐在上面,高相公坐在旁邊。那新夫人的父母親戚也都在內,問那烏大王的去向。那新夫人備細將那夜來之事告訴了眾人。眾人都一齊抱怨起來,說道:「這烏大王是我這幾莊的福德正神,保護我們莊上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你怎將我們的尊神殺害?」且是那新夫人的父母埋怨道:「我的女兒已是嫁了烏大王,這烏大王即是我的女婿,你如何將我女婿殺了?況且這六十兩聘禮,我已使去許多,那裡得來賠補?」眾人都要打。那高相公道:「你這些愚人,我且不與你講理。你們洶洶的要來打我,你們試想一想:那個烏大王,你們怕他如虎,情願一年一個把自己的女兒都送了與他。我連一個烏大王都把他拿來殺了,叫他把這個女子都不敢領去,我豈是怕你們這些人的?你們快快的收了兵,不要惹我性起!我們大家跟了這條血跡去尋那烏大王,看他死與不曾。死了便罷,不曾死,爽利結果了他!」內中有幾個省事的老人家說道:「這烏大王在我們這幾個村中,輪流了每年要一個夫人,也有了十多年了。看來也不是個正神,必定是個妖怪。只是我們奈何不得他,只得受他的罷了。今得這位相公替地方除了這害,你們倒不知感,還要無禮起來,卻是何道理!況且看這血跡,想是也傷得重了,我們作急極的各人持了兵器,跟了這位相公,順了血跡,自然尋着他的所在。」

那新夫人的爹叫是郎德新,母親暴氏,一齊說道:「你們要尋鄔大王,與我女兒同去。如烏大王尚在,還把女兒送了與他,這六十兩財禮,是不必提了;如沒有了烏大王,等我另自嫁了女兒,接了財禮,盡多盡少,任憑你們拿去,千萬不可逼我賠你們的銀子。」又是那幾個老人家,一個叫是任通,一個叫是曾學禮,一個叫是倪于仕,三個都說那新夫人父母的不是,說道:「你收了六十兩銀子,賣那女兒,你原也不是人了。幸得你女兒不曾被烏大王拿得去,你該千歡萬喜才是。你倒狠命的還要把女兒送到妖精手裡,你也不叫是郎德新,你真是‘狼的心’了!」


  

但這個婆子古怪得緊:人間做母親,再沒有不疼女兒的,怎麼這個狠婆娘,只是挑唆漢子賣棄了兒女,是何主意?那新夫人郎氏一邊啼哭,一邊對眾人哭道:「他若是我的親娘,你們便與他六百兩、六千兩,他也捨不得賣我到妖精手裡;他是我的個後娘,恨不得叫我死了,省了他的陪送,他如何肯不攛掇?」眾人道:「原來如此!真真是有了後母就有了後父!」任通等道:「你女兒不消同去,你只管使那六十兩銀子。這女兒我們另自有處,叫他得所;但與你恩斷義絶,你兩口子不要再來閒管!如今且不可誤了正事,我們都去尋那烏大王,再作計較。」

眾人也不下千數多人,都拿了長槍樸刀、朽弓敗箭、短棍長鐮、雙叉扁斧,高相公寄放了行李,手執了匕刀。得了二十多里,尋到一座山上,深洞之中,裏邊睡着一個極大的雄豬,正在那裡鼾鼾的掇氣,見了一群人趕到,並了力猛然撲將出來。終是受傷太重,力量不加,被人一頓刺斫,登時死在地上。

眾人進他洞內搜尋,只是人骨如山,髑髏堆積。那連年取去的夫人,並無影響。那紅袍是一領紅草蓑衣,金幞頭是一頂黃葉箬帽,白玉帶是一條白草粗繩。眾人放了一把火。燒了他的妖洞,把那口死烏大王八個人抬回莊上,用扛秤足足秤了三百六十斤,剝了皮,把肉來煮得稀爛,攢出錢來沽了許多酒,做的饃饃,請高相公坐了首位。倪于仕先開口說道:「郎德新受了銀子,這女子已不姓郎,是姓‘豬’了。高相公從豬手裡奪了回來,這女子也不姓‘豬’,卻姓高了。我們主張眾人做媒,就與高相公作妾何如?」眾人都說:「極是!」那郎氏隨即倒身下拜,稱說:「若得相公收留,感恩不盡!」高相公說道:「我一貧如洗,尚無妻室,且說那納妾的話?這不過是我無意中救人,何足掛意!」眾人又再三攛掇,女子又再三不肯回他家去,高相公又不便帶他同行。倪于仕家有寡母,將郎氏寄養倪于仕家,高相公中舉回來,帶了郎氏回去,成了夫妻。


  
誰知這郎氏見了烏大王,唬得魂不附體;見了高相公,就如閻王降小鬼一樣。高相公當了烏大王,偏會一刀刺死;當了那烏大王降伏的夫人,抖搜成一塊,唬得只溺醋不溺尿。若不是後來撞見了一個吃生鐵的陳循閣老替高相公把那夫人教誨了一頓,高相公几乎絶了血祀。但這樣懼內的相公也比比皆是,不止高相公一人。從貴至賤,從上至下,可見天下那些紅頭野人,別再無人可伏,只有個老婆可以相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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