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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因緣傳 - 156 / 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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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因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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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家中又叫了頭口來接,家中親友合他丈人薛教授都刻期等他回去作賀,叫了鼓樂,家中擺了酒席。狄周這裡與他收拾了行李,催他起身,算定這日走七十里,宿了龍山;次日走三十里,早到便于迎賀。誰知他三不知沒有影了。狄周遙地裡尋,那裡有他的影響?忽然想道:「他這向專常出去,近日多常是整夜不回,必定是在那個娼婦家裡。這一定沒有別處,必定在那跑突泉西嚮日溺尿的所在,待我去那裡尋他。」

狄周悄悄地走將進去,不當不正與他撞了個滿懷。狄周說道:「你這干的甚麼營生?下處行李都備上了,家裡擺下了好多少酒席,城裡都下來多少親戚,等着明日晌午迎賀。你卻跑了這裡來了,這極躁不殺人麼?你這位大姐可也不是,這是甚麼事情,你卻留住他在這裡混!」狄希陳見狄周把話來激他,又見老鴇子合孫蘭姬再三勸他說:「我不是嫌你。你進了學,也流水該到家,祖宗父母前磕個頭兒。況且家裡擺下酒,親戚們等着賀你,你不去,這事怎麼銷繳?你聽我說,你流水到家,脫不了你是府學,不時可以來往。路又不遠,只當走南屋北屋的一樣。往後的日子長着哩。你這不去,惹的大的們惱了,這才漫牆撩胳膊丟開手了。」他搖頭不摔腦的,那裡肯聽?倒抹到日頭待沒的火勢,方纔同着狄周回到下處;又還待卸了行李住下,要明日走罷。狄周說:「一百里路,明日趕多咱到家,可叫人怎麼迎賀?咱出城去,明日好早走。」他才極沒奈何的騎上頭口。出了東門,依着狄周還要趕到王舍店住宿。他只到了關裡,就怕見待走,就尋下處住了。若不是狄周死鰾白纏,他還要攙空子待跑。


  

次早五鼓,狄周起來,點上燈,叫着他,甚麼是肯起來?推心忙、推頭暈。狄周說:「心忙頭暈,情管是餓困了。我打和包鷄子,你起來吃幾個,情管就好了。咱早到家,我聽說家裡叫下的步戲,城裡叫了三四個姐兒等待這二日了。」狄周望着牽頭口的擠眼。牽頭口的道:「可不怎麼?新來的幾個兗州府姐兒,通似神仙一般,好不標緻哩!」狄希陳說:「你哄我哩。那裡唱的?在那裡住着哩?」牽頭口的接着口氣說道:「這是狄周說起來,我也多嘴說幾句,為甚麼哄你?你家去待不見哩?三個姐兒在咱西院裡樓上,不是這幾日每日合連大爺相舅爺吃酒?」狄希陳聽見,方纔笑了一笑,說道:「好意思!咱可快着走罷!」

離家五六里地,尋了個所在,狄希陳下了頭口,從新梳洗,換上了新衣;又行了二三里,離家不足四五里之程,親朋都在文昌祠等候。狄希陳換了儒巾,穿了藍衫。薛教授與他簪上花,披了一匹紅羅,把了酒。親友中又有簪花披紅的。前邊抬着彩摟,都是軸帳果酒。擺着十二對五色彩旗,上面都是連春元做的新艷對聯。樂人鼓手,引導前行。無數親朋都乘着雕鞍騾馬,後邊陪從。到了家中,大吹大打。狄員外合程樂宇、相棟宇俱在門首迎賓,讓進客去。

狄希陳天地上拜了四拜,又到後面見了祖先與他父母,都行過了禮。出到前面,先見過了程先生,才與眾親友行禮,又另與連春元叩謝。又謝連趙完保結,又另謝薛教授父子,又與他母舅相棟宇又另磕頭,同窗們也都另行了禮。方纔狄賓梁逐位遞酒,敘齒坐了。

狄希陳兩個眼東張西廠,那裡有甚麼步戲?連偶戲也是沒的!還指望有妓者出來,等得吃了五六巡酒,上了兩道飯,又沒有妓者蹤影,也推故跑下席來,尋着狄周問說:「你說有步戲,又有三四個妓者,怎麼都沒見出來?」狄周道:「咱都在府裡,我那裡見來?我是聽見牽頭口的嚴爽說的。」狄希陳又來尋着嚴爽問道:「步戲哩?」嚴爽說:「你早到好來,步戲被縣上今早叫去了。」狄希陳又問:「兗州府姐兒哩?」嚴爽說:「呃!我沒說象神仙似的麼?誰家這神仙也久在凡間?只一陣風就這去了,等到如今哩!」狄希陳恨的在那嚴爽的臉上把拳頭晃了兩晃,仍回席上去了。到了掌燈以後,眾賓都起席散了,留着相棟宇到後邊合他姐姐、狄員外、狄希陳又吃了會子酒,方纔辭去。

且看狄希陳這一回來,未知後日何如?只怕後回還有話說。

第三十九回  劣秀才天奪其魄 忤逆子孽報于親

窮奇潑惡,帝遠天高恣暴虐,性習蒼鷹貪攫搏。

話言不省,一味強欺弱。

果然孽貫非天作,諸凡莽闖良心鑿,業身一病無靈藥。

倘生令子,果報應還錯。


  

——右調《醉落魄》

迎賀的次日清早,狄希陳衣巾完畢,先到了程先生家,次到連春元家,又次到相棟宇家,又次到汪為露家,又次到薛教授家,然後遍到親朋鄰里門上遞帖。汪為露也使三分銀子買了一個藍紙邊古色紙心的小軸,寫了四句詩,送到狄家作賀。詩曰:

少年才子冠三場,縣官宗師共六篇。不是汪生勤教訓,如何得到泮池邊?

狄員外收了軸子,賞了來人二十文黃邊。狄員外也將這幅軸子掛在客廳上面,凡有來拜往的賓客見了,沒有人不喜的,滿鎮上人都當是李太白唐詩一般傳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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