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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因緣傳 - 134 / 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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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因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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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官!你再猜說是甚麼劫數?卻是要保佑祝讚得那官府功名顯達,一些也沒有跌磕。使那護法天尊成了佛祖,這演法的才得做了伽藍。若是那相處的官蹭蹬一蹭蹬,這便是孫行者隱在火焰山,大傢俱着。怕的是那彈章裡面帶上一個尊名,總然不做欽犯干連,這個麟閣標名,禦覽相批,傳聞天下,妙不可言。又有吃了那官虧的百姓,惱得我的仇人都來歸罪,架說報冤,這才關係著身家性命。想到這利少害多,榮輕辱重,得暫失久,這等經營又不是秀才的長策。

夜晚尋思千條路,惟有開墾幾畝硯田,以筆為犁,以舌作耒,自耕自鑿的過度。雨少不怕旱干,雨多不怕水溢,不特飽了八口之家,自己且還要心廣體胖,手舞足蹈的快活。且更度脫多少凡人成仙作佛,次者亦見性明心。使那有利沒害的錢,據那由己不由人的勢,處那有榮無辱的尊。那官府衙役,大叔管家,除非他尋上我的門來算計作踐,這是說不得的,卻不是我尋上他的門去求他凌辱。所以千回萬轉,總然只是一個教書,這便是秀才治生之本。


  

但這教書又要曉得才好。你只是自己開館,不要叫人請去。若是自己開的書堂,人家要送學生來到,好的我便收他,不好的我委曲將言辭去。我要多教幾人,就收一百個也沒人攔阻得;我若要少教幾人,就一個不收,也沒人強我收得。師弟相處得好,來者我也不拒;師弟相處不來,去者我也不追。就是十個學生去了兩個,也還有四雙;即使去了八個,也還剩一對。我慢慢的再招,自然還有來學。若是人家請去,教了一年,又不知他次年請與不請;傍年逼節被人家辭了回來,別家的館已都預先請定了人,只得在家閒坐,就要坐食一年。且是往人家去,又要與那東家相處。若是東家尊師重友,成了好好相知,全始全終,好合好散,這便叫是上等。若再得幾個好率教的學生,不枉了父兄請師的好意,不負了先生教訓的功勞,名曰師生,情同父子,這又是上上等。若是那父兄村俗熏人,輕慢師友,相待不成相待,禮文不成禮文,只那學生都是英才,這也還可曲就,此是二等。若是東家致敬盡禮,情文交至,學生卻是頑皮。「生鐵必難成金,化龍定是鰍鱔。」使了東家的學貺,不見教導的功勞。目下不見超凡,已為惶恐;後日墮為異類,尋源更是羞人;這是教劣等的學了。若是自己處館,遇有這般劣貸,好好的辭他回去,豈不妙哉?人家請去的門館,撞見此等的冤家,還有甚麼得說?你不捏了鼻子受他一年?

狄員外的兒子狄希陳起先都是附在人家學堂裡讀書,從八歲上學,讀到這一年,長成十二歲,長長大大,標標緻致的一個好學生,凡百事情,無般不識的伶俐;只到了這「詩云」「子曰」,就如糨糊一般。從八歲到十二歲,首尾五年,自「趙錢孫李」讀起,倒也讀到那「則亦無有乎爾」。卻是讀過的書,一句也背不出;讀過的字,一畫也寫不來。一來也是先生不好,書不管你背與不背,判了一個號帖,就完了一日的工夫。三日判上個「溫」字,並完了三日的工夫。砌了一本仿,叫大學生起個影格,丟把與你,憑他倒下畫,豎下畫。沒人指教寫,便胡塗亂抹,完了三四十張的紙。你要他把那寫過的字認得一個,也是不能的。若說甚對課調平仄、講故事、讀古文,這是不用提起的了。這一年十二月十五,早早的放了年下的學,回到家中,叫人捍炮仗,買鬼臉,尋琉璃喇叭,踢天弄井,無所不至。

狄員外自己原不大識字,凡是甚麼禮柬請帖與人通問的套語,都是央一個秀才趙鶴松代筆。因年節要與薛教授家素姐追節,備了衣服花粉、果品腥餚,停停噹噹的只等趙鶴松寫帖,卻好趙鶴松搖會去了,不在家裡。狄員外正在極躁,只見狄希陳戴了一個回回鼻子,拿了一根木斫的關刀,趕了一隻鹿尾的黃狗,吆天喝地的跑將過來。狄員外倒也不曾理論。倒是狄希陳的母親看見,說道:「陳兒,過來!你讀了五年之書,一年認十個字,你也該認得五十個字了。頭長身大的學生,戴着回回鼻跳搭,極的個老子象猴似的!這帖子你不該寫麼?」狄希陳也不答應他娘,狐哨了一聲,在他娘面前跳了一跳,一陣的去了。直等趙鶴松回來,方纔寫了帖子,日西時分才打發送了禮去。


  
薛家收了,回了枕頂、男女鞋腳。回來到了燈下,狄員外娘子又指着狄希陳說道:「這們大小,讀了五六年書,一個送禮的帖子還叫個老子求面下情的央及人寫,你也知道個羞麼?」狄希陳雌牙裂嘴,把兩隻手望着他娘舞哩。被他娘變了臉,一手扯將過來,胳膊上扭了兩把,他就撇着嘴待哭。他娘說:「好小廝!你仔敢哭,我就一頓結果了你!你好好的拿那讀過的書來認字我看!」他還不動。他娘在胳膊上又是兩把。狄員外說:「你還不快着取書去哩?惹起你娘的性子來,你是知道的,我還敢扯哩?說我不管教你,只怕連我還打,沒個人拉他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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