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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因緣傳 - 110 / 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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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因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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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後日,老婆子家裡做下了飯,丁利國老早的出去賣了豆腐回家相等。只見麻從吾領了自己妻、子。三個來到家中,除了三口光身,也別再沒有行李。其妻約在四十歲之外,蓬頭垢面,大腳粗唇。若只論他皮相,必然是個邋遢歪人,麻布裙衫不整。其子只好七八周之內,頑皮潑性,掩口鈍腮。如還依我形容,或倒是個長進孩子,補丁鞋襪伶俜。進得門來,望着丁利國兩口子倒頭就拜,滿口的叫爹叫娘。卻也丁利國兩口子當真不辭,將那房子截了後半層與他住,多的與他做書房教書。人家有子弟的,丁利國都上門去綽攬來從學。出不起學錢的,丁利國都與他代出束修。許過十二兩的額數,還有多餘不止。丁利國時常還有幫貼。其妻其子,一個月三十日倒有二十五日吃丁家的飯。

這麻從吾倒也即如那五星內的天毛刑切一般,入了垣,也便不甚作祟。一住十年,漸漸的真象了父子一般。住到十一年上,麻從吾出了貢。丁利國教他把那所得作興銀子一分不動,買了十來畝地;其上京的盤費,京中坐監的日用,俱是丁利國拿出銀子來照管;又與他的兒麻中桂娶了媳婦。


  

麻從吾坐完監,考中了通判。丁利國管顧得有了功勞,拚了性命,把那數十年積趲的東西差不多都填還了他。點了兩卯,選了淮安府管糧通判,同了妻子四口親人,招了兩個家人合幾個養娘仆婦。其一切打銀帶、做衣裳、買禮物、做盤纏,都是丁利國這碗死水裡舀,卻也當真舀得幹上來了。丁利國道:「一來連年的積蓄也都使盡,二則兩口子都有年紀上身,婆子也做不得豆腐,老兒也挑不動擔子,幸得有了這個乾兒子,靠他養老過活,也用不着那家事。」約過麻從吾挈家先去,丁利國變賣了那房子合些傢伙什物,隨後起身。麻從吾到了任,料得丁利國將到,預先分付了把門的人,如家中有個姓丁的夫婦來到,不許傳稟。

不多幾日,丁利國攜了老婆,一個太爺太奶奶,豈可沒個人跟隨?又僱覓了一人扮了家人。既到兒子任內,豈可不穿件衣裳?又都收拾了身命。將那幾兩變產的銀,除了用去的,剛剛的只夠了去的盤纏。離淮安二十里外,尋了個客店住下,叫那跟來的人先到衙門上報知,好叫他抬出轎來迎接。

那跟去的人到了衙門口,一來是山裡人家,原也不知事體;二來當真道是跟太爺的家人,走到衙門口大喝小叫。那把門的問了來歷,知道是姓丁的兩口子來了,把那跟的人掐了脖子往外一顙,足足的顙了夠二十步遠。那人說道:「你通反了!我是老爺家裡跟太老爺太奶奶來的,你敢大膽放肆!」那皂隷不惟不怕,一發拿起一根哭喪棒來一頓趕打,打得那人金命水命,走頭沒命。

丁利國坐在店內獃等轎馬人夫。店主人果道是糧廳老爺的爹娘,殺鷄買肉,奉承不了。跟的人回去學了那個光景,許多人大眼看小眼的不了。店主道:「這淮安的衙役有些撒野,見他是外路來的生人,不問個詳細就發起粗來。這管家見他不遜,也就不與他慢慢的詳說,就跑回來了;待小人自去自有分曉。」


  
那店主人恃了與衙門人熟識,走到那裡問說:「今日是那位兄管門?怎麼老爺的爹娘到了,住在我家,差了管家先來通報,你們卻把他一頓棍趕回去,打了,這是怎說?如今太爺合太奶奶怒得緊。‘我所以特來與你們解救。還不快些通報哩!」把門皂隷說道:「老爺從兩三日前就分付了,說:’只這兩日,如家中有兩個姓丁的男女來,不許通報。'適我問那人,果是姓丁的兩口子,甚麼叫是太爺太奶奶!你也不容留他,惹老爺計較不是當耍!」說得那店主敗興而歸,問說:「老爺姓麻,太爺怎麼又姓丁了?」丁利國道:「實不瞞你說。」如此如此,這般這般。「他所以認我們是他的父母。」店家聽說,嗔道:「原來腳根不正。老爺預先分付過了,待你們到此,門上不許妄稟,稟了要重責革役哩!」

丁利國聽了這話,氣得目瞪口獃,想道:「明日是初五日,他一定到總漕軍門去作揖;我走去,當街見了他,看他怎的。」過了一晚,清早起來梳洗了,僱了一隻船,坐到城外,進了城,恰好府官出來,都上軍門作揖。頭一頂轎是太守,第二頂轎是同知,第三是麻從吾合推官的兩頂轎左右並行。麻從吾穿了翠藍六雲錦繡雪白銀帶,因署山陽縣印,拖了印綬,張了翠蓋,坐了骨花明轎,好不軒昂。丁利國正要跑將過去,待扯住他的轎子,與他說話,被他先看見了,望着丁利國笑了一笑,把嘴扭了一扭。丁利國隨即縮住了腳。麻從吾叫過一個快手去分付道:「那一個穿紫花道袍戴本色緘鏨子巾的是我家鄉的個鄰舍,你問他下處在那裡,叫他先回下處去,待我回衙去有處。」那人把丁利國讓得回了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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