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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數,就是登州的丹崖山、田橫山、羽山、萊山、之罘山、崑崙山、文登山、召石山。除了海,有一個祖洲,在海中間,相傳生「不死草」,葉似菰苗,叢生,一株可活人。秦始皇時曾遣道士徐福發童男女各五百人入洲採藥,後竟不知下落。這又是虛無不經的謊話。
盡頭還有萊州的黃山、之萊山、天柱山、孤山、陸山、大珠山、不其山。漢時有一個童恢,做這不其縣的知縣,有虎食人。童恢禱告了山神,要捉那食人的老虎。不兩日,果然獵戶捉了兩隻虎到。童恢分付了那兩隻虎道:「吃人的垂首伏罪,不食人的仰首自明。」一虎垂頭不動。童恢叫把那個仰首的放到山去,那個垂首的殺了抵命。後又改為「馴虎山」。其水也,除了海,有那掖河、膠河、濰水、芙蓉池,這都不如那明水。
這些的山水都是人去妝點他,這明水的山水儘是山水來養活人。我所以淳淳的誇說不盡,形容有餘。但得天地常生好人,願人常行好事,培養得這元氣堅牢,葆攝得這靈秀不泄才好。但只是古今來沒有百年不變的氣運,亦沒有常久渾厚的民風。再看後回結束。
第二十五回 薛教授山中占籍 狄員外店內聯姻
買鄰十里,仁者應如是。況逢此等佳山水,更有何方是美?
無煩絳闕瑤台,只須此便蓬萊。且有女兒緣在,赤繩暗地牽來。
——右調《清平樂》
卻說明水鎮有一個也上貴的富家,姓狄,名宗羽,號賓梁,雖是讀書無成,肚裡也有半瓶之醋,晃晃蕩蕩的,常要雌將出來,因家事過得,頗也有些俠氣,人也有些古風。隔壁也開一個精緻的店,招接東三府往來的仕宦。飯錢草料,些微有些賺手就罷,不似別處的店家,拿住了「死蛇」,定要取個肯心。遇有甚麼貴重的客人,通象賓客一般款待,不留飯錢,都成了相知。往來的人都稱他為狄員外。
一日間,有一頂抬轎,一乘臥轎,幾頭騾子,老早的安下店內。狄員外問那指使的人,說道:「店內歇下的是甚麼官人?」回道:「是一位老爺,一位奶奶,一位小夫人,一個使女,兩房家人媳婦,三個管家,是河南衛輝府人,姓薛,原任兗州府學的教授,如今升了青州衡府的紀善,前來到任。」狄員外又問:「這官人約有了多少年紀了?」回說:「也將近五十來的歲。極和氣的好人。」狄員外自己走過店去與薛教授相見了,敘了些履歷。狄員外教家裡另取過茶去吃了。講話中間,倒象似舊日的相知一般。狄員外別了回家來,分付教人好生答應。薛教授也隨了來狄員外家回拜,狄員外隨設小酌相待,留吃了晚飯。說了更把天的話,薛教授方別了回到下處。
第二日清早,薛教授送了四包糖纏、二斤萵筍,狄員外收了,賞了管家五十文錢;又備了一個手盒,請過薛教授來送行。薛教授封了五錢銀飯錢送來,狄員外再三不肯收,薛教授只索罷了。只見天氣漸漸陰來,就要下雨的光景,狄員外苦留,說:「前去二十里方是二十里鋪,都是小店,歇不得轎馬。再二十里方是縣城。這雨即刻就下,不如暫候片時。如天色漸次開朗,這自然不敢久留;若是下雨,這裡房舍草料俱還方便,家常飯也還供得起幾頓。」一邊輓留,一邊雨果然下了,薛教授只得解下行李,等那天晴。
從來說:「開門雨,飯了晴。」偏這一日陰陽卻是不准,不緊不慢,只是不止。看看傍午,狄員外又備了午飯送去,薛教授合他渾家商議道:「看來雨不肯住,今日是走不成了。悶悶的坐在這裡,不如也收拾些甚麼,沽些酒來與狄東家閒坐一會。」薛奶奶道:「醬斗內有煮熟的臘肉醃鷄,濟南帶來的肉乍,還有甜蝦米、豆豉、萵筍,再着人去買幾件鮮嗄飯來。」也做了好些品物,攜到店盡後一層樓上,尋了一大瓶極好的清酒,請過狄員外來白話賞雨。真是「一遭生,兩遭熟」,越發成了相知。
這番並不說閒話,敘起兩個的家常。薛教授自說是衛輝府胙城縣人,名字叫做薛振,字起之,十七歲補了廩,四十四歲出了貢,頭一任選金鄉的訓導,第二任升了河南杞縣的教諭,第三任升了兗州府的教授,剛八個月,升了衡府的紀善。這幾年積下些微束修,倒苟且過的日子。只因家中有一個庶母弟,極是個惡人,專一要殺兄為事的。今五十二歲,尚無子女,所以只得要迴避他;不然,也還可以不來做這個官的。
狄員外問:「還是有子不舉?還是從來不生?」薛教授道:「自荊人過門,從來不曾生長。」狄員外說道:「何不納寵?」薛教授說:「昨臨來的時節,也只得娶了一人,但不曉天意如何哩。」又問狄員外:「有幾位子女?尊庚幾何?」狄員外道:「小老丈十年,今年整四十二歲,也是男女俱無。」薛教授問道:「有尊寵不曾?」狄員外道:「老丈到了五十二歲方纔納寵,可見這娶妾是不容易講的。千個算命都說在下必定要到四十四上方可見子。」薛教授說:「若依了算命的口,也說在下五十四上方開花,到五十六上方纔結子。且說還有三子送終。」又說:「這明水的土厚民醇,風恬俗美,真是仙鄉樂土。」狄員外道:「往時這敝鎮的所在,老丈所稱許的這八個字倒是不敢辭的;如今漸漸的大不似往年了!這些新發的後生,那裡還有上世的一些質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