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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鴉兒跳下牆來,走到自己房前,摸了摸兒,門是鎖的。小鴉兒曉得是往晁源後邊去了,想:「待我爽利走到裡面看個分明,也解了這心裡的疑惑。李成名老婆是在外邊睡的;若他在裏邊與晁住老婆同睡,這是自己一個在外邊害怕,這還罷了。」掇開了自己的房門,從皮擔內取出那把切皮的圓刀,插在腰裡,依先騰身上牆,下到晁源住的所在。
那夜月明如晝,先到了東廂房明間,只見晁住的老婆赤着身,白羊一般的,腿縫裡夾着一塊布,睡得象死狗一般。回過頭來,只見唐氏在門外站住,見了小鴉兒,也不做聲,抽身往北屋裡去了。小鴉兒道:「這卻古怪!為甚的這樣夜深了還不睡覺?見了我,一些不說甚麼,抽身往北屋去了?」隨後跟他進去,那裡又有甚麼唐氏,只見兩個人脫得精光,睡着爛熟。
小鴉兒低倒頭,仔細認看,一個正是晁源,一個正是唐氏。小鴉兒道:「事要詳細,不要錯殺了人,不是耍處。」在那酒爐上點起燈來,拿到跟前看了一看,只見唐氏手裡還替晁源拿着那件物事,睡得那樣胎孩。
小鴉兒從腰裡取出皮刀,說道:「且先殺了淫婦,把這個禽獸叫他醒來殺他,莫要叫他不知不覺的便宜了!」把唐氏的頭割在床上,方把晁源的頭髮打開,輓在手內,往上拎了兩拎,說道:「晁源,醒轉來!拿頭與我!」晁源開眼一看,見是小鴉兒,只說道:「饒命!銀子就要一萬兩也有!」小鴉兒道:「那個要你銀子!只把狗頭與我!」晁源叫了一聲「救人」,小鴉兒已將他的頭來切掉;把唐氏的頭髮也取將開來,結成了一處,掛在肩頭,依舊插了皮刀,拿了那條悶棍,騰了牆,連夜往城行走。這正叫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不知這事後來怎生結束,再看後來接說。
第二十回 晁大舍回家託夢 徐大尹過路除凶
輕生犯難,忘卻是母鰥身獨。將彞常五件,條條顛覆。
結髮長門拋棄了,冶容娼女居金屋。
奈楊花浪性又隨風,宣淫黷。
歡未滿,悲生速。陰受譴,橫遭戮。
致伶仃老母,受欺強族。
不是宰官能拔薤,後來又生得遺腹,
險些使命婦不終身,遭驅逐。
——右調《滿江紅》
小鴉兒將晁源與唐氏的兩顆首級,將發來結成一處,背在肩上;綽了短棍,依舊不開他的門戶,還從牆上騰身出去,往城行走不提。
卻說晁住媳婦一覺睡到黎明時候方纔醒轉,想到正房的當面有他昨晚狼藉在地下的月信,天明了不好看相,一骨碌起來穿了褲子,赤了上身,拿簸箕掏了些灰,走到上房去墊那地上的血;一腳跨進門去,還說道:「兩個睡得好自在!醒了不曾?」又仔細看了一看,把個晁住娘子三魂去了九魄,披了一領布衫,撒着褲腳,往外一蹌一跌的跑着,去叫季春江,說道:「不好了!大官人合小鴉兒媳婦都被人殺了!」秀春江慌做一堆,進來看見兩個男女的死屍,赤條條的還一頭躺在床上;兩個人頭,尋不着放在何處;床頭上流了一大堆血。季春江慌忙的去叫了鄉約保正、地方總甲,一齊來到,看得晁源與小鴉兒的媳婦屍首光光的死在一處,這是為姦情,不必疑了。但小鴉兒這日與他姐姐去做生日,晚上不曾回來,外面大門,裡面的宅門,俱照舊緊緊關閉,不曾開動,卻是誰來殺了?大家面面相覷,只看那晁住娘子,說道:「李管家娘子又關在外邊睡覺,裏邊只你一個,殺了人去,豈不知情?且又前後的門戶俱不曾開,只怕是你爭鋒幹出來的。」晁住娘子道:「我老早就進東屋裡關門睡了,他上房裡干的事,我那裡曉得?」季春江道:「那女人的屍首已是沒了頭,你怎麼便曉得是小鴉兒媳婦?」晁住娘子道:「那頭雖是沒了,難道就認不出腳來麼?這莊子上,誰還有這雙小腳來!」眾人道:「閒話閣起,快着人往城裡報去,再着一個迎小鴉兒叫他快來。」鄉約寫呈子申縣,將晁住娘子交付季春江看守,拾起地下一床單被把兩個屍首蓋了。眾人且都散去。
卻說晁源披了頭髮,赤了身子,一隻手掩了下面的所在,渾身是血,從外面嚎啕大哭的跑將進來,扯住晁夫人,道:「狐精領了小鴉兒殺得我好苦!」晁夫人一聲大哭,旁邊睡的丫頭連忙叫醒轉來,卻是一夢。晁夫人唬得通身冷汗,心跳得不住,渾身的肉顫得葉葉動不止。看那天氣將次黎明,叫人點了燈來,晁夫人也就梳洗,叫起晁鳳來,叫他即忙備上騾子,快往莊上去看晁源,說:「奶奶夜夢甚凶,叫大官人快快收拾進城。」那些養娘丫頭都還說道:「有甚狐精報仇!每日講說,這是奶奶心裡丟不下這事,不由的做這惡夢。怕他怎的!夢凶是吉,莫要理他!」
須臾,晁鳳備完了騾子,來到窗下,說道:「小人往城門下去等罷,一開城門就好出去。」晁鳳到了城門,等了一會,天色已大亮了。開了城門,正往外走,只見一個漢子背了兩個人頭往城內走。管門夫攔住詰問,說是從雍山莊割的姦夫淫婦的首級。門夫問說:「姦夫是誰?」小鴉兒道:「是晁源。」
晁鳳認了一認,說聲「罷了!俺大官人在何處奸你老婆,被你捉得,雙雙的殺了?」小鴉兒道:「在你自己的正房當面,如今兩個還精赤了睡哩。」晁鳳也不消再往鄉去,飛也似跑回來,道:「大官人被人殺了!」晁夫人道:「你……你……你……聽誰說?」晁鳳道:「那人自己挑了兩個頭往縣裡出首去了。」晁夫人道:「怎麼兩個頭?」晁鳳道:「一個是他老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