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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因緣傳 - 74 / 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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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因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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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參政回了家,夫人說了詳細,待要許了親,又因晁源寵娼婦,逼誣正妻吊死,不是個好人;待要不許,又舍不的這樣一門財主親家,好生決斷不下。秦參政道:「他舅的話也不可全信,只怕在他店裡住,打發的不喜歡,惱他也不可知。臨清離武城不遠,咱差秦福去打聽個真實,再為定奪。」

這秦福是秦參政得力的管家,凡事都信任他,卻都妥當。秦福到了武城,鑽頭覓縫的打聽,也曾問着計巴拉、高四嫂,對門開針鋪的老何,間壁的陳裁,說得那晁大官人沒有半分好處。秦福家去回了主人的話,秦參政把那許親的心腸冷了五分,也還不曾決絶,只是因看他「孔方兄」的體面,所以割不斷這根膻腸。這邊晁大舍也瞞了珍哥,差人幾次去央那舅爺在秦夫人面前保舉,許過事成,願出二百兩銀子為謝。為這件事,倒扯亂得晁大舍寢食不寧,几乎要害出了單思病來。又可恨那晁書媳婦看得晁大舍略略有時放下,他便故意走到跟前,把秦小姐的花容月貌數說一番,說得那晁大舍要死不生。


  

再說晁老兒年紀到了六十三歲,老夫老妻,受用過活罷了,卻生出一個過分的念頭:晁夫人房內從小使大的一個丫頭,叫做春鶯,到了十六歲,出洗了一個象模樣的女子,也有六七成人材,晁老兒要收他為妾。晁夫人道:「請客吃酒,要量家當。你自己忖量,這個我不好主你的事。」晁老道:「那做秀才時候,有那舉業牽纏,倒可以過得日子。後來做了官,忙劫劫的,日子越發容易得過。如今閒在家裡,又沒有甚麼讀書的兒孫可以消愁解悶,只得尋個人早晚伏侍,也好替我縫聯補綻的。」夫人慨然允了,看了二月初二日吉時,與他做了妝新的衣服,上了頭,晚間晁老與他成過了親。

晁老倒也是有正經的人,這沉湎的事也是沒有的。合該晦氣,到了三月十一日,家中廳前海棠盛開,擺了兩桌酒,請了幾個有勢力的時人賞花。老人家畢竟是新婚之後,還道是往常壯盛,到了夜深,不曾加得衣服,觸了風寒,當夜送得客去,頭疼發熱起來。若請個明醫來看,或者還有救星也不可知,晁源單單要請楊古月救治。楊古月來到,劈頭就問:「房中有妾沒有?」那些家人便把收春鶯的事合他說了。那楊古月再沒二話,按住那個「十全大補湯」的陳方,一帖藥吃將下去,不特驢唇對不着馬嘴,且是無益而反害之。到了三月二十一日,考終了正寢。

晁夫人哭做一團,死而復活,在計氏靈前祝讚了一回,要他讓正房停放晁老,把計氏移到第三層樓下。合家掛孝,受弔唸經,請知賓管事,請秀才襄禮。

晁源在那實事上不做,在那虛文倒是肯尚齊整的。畫士一面傳神,陰陽官寫喪榜,晁大舍嫌那「奉直大夫」不冠冕,要寫「光祿大夫上柱國先考晁公」。那陰陽官扭他不過,寫了,貼將出去。但凡來弔孝的,紛紛議論。後邊一個陳方伯來弔,見了大怒道:「孝子不知事體,怎麼相禮的諸兄也都不說一聲,陷人有過之地!」弔過孝,晁源出來叩謝,陳方伯叫他站住,問他道:「尊翁這‘光祿大夫上柱國’是幾時封的?」晁源道:「是前年覃恩封的。」陳方伯道:「這‘光祿大夫上柱國’是一品勛階,知州怎麼用得?快快改了!只怕縣官來弔,不大穩便。」

晁源依舊換了奉直大夫,貼將出去;又要叫畫士把喜神畫穿攀有蟒玉帶金幞頭。那畫士不肯下筆,說:「喜神就是生前品級;令尊在日,曾賜過蟒玉不曾?且自來不曾見有戴金幞頭的官,如何畫戴金幞頭?」晁源道:「我親見先父戴金幞頭,怎說沒有?」畫士道:「這又奇了!這卻是怎的說話?」晁源道:「你不信,我去取來你看,我們同了眾人賭些甚麼?」畫士道:「我們賭甚麼好?」晁源道:「我若取不出金幞頭來,等有人來上祭的大豬,憑你揀一口去。你若輸了,干替我畫,不許要錢。」兩下說定了。


  
晁源走到後邊,取了一頂朝冠出來,說道:「何如?我是哄你不成!」眾人笑道:「這是朝冠,怎麼是金幞頭!」大家證得他也沒得說了。又說:「既不好把這個畫在上面,畫戴黑丞相帽子罷。我畢竟要另用一個款致,不要與那眾人家一般才好。」畫士道:「這卻不難,我與畫了三幅;一幅是朝像;一幅是尋常冠帶;一幅是公服像。這三幅,你卻要二十五兩銀子謝我。」晁源也便肯了。

畫士不一時寫出稿來。眾人都道:「有幾分相似。」畫士道:「揭白畫的,怎得十分相肖?幸得我還會過晁老先生,所以還有幾分光景;若是第二個人,連這個分數也是沒有的。」晁源說:「你不必管象與不象,你只畫一個白白胖胖,齊齊整整,扭黑的三花長鬚便是,我們只圖好看,那要他像!」畫士道:「這個卻又奇了!這題目我倒容易做,只恐又有陳老先生來責備,我卻不管。再要畫過,我是另要錢的。」晁源道:「你只依我畫,莫要管。除卻了陳老先生,別人也不來管那閒帳。」那畫士果然替他寫了三幅文昌帝君般的三幅喜像。晁源還嫌須不甚長,都各接添了數寸,裱背完備,把那一幅蟒衣幞頭的供在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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