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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鬥到難解難分之處,心中犯想,說:「這個和尚倒來得恁的了得!若合他這等油鬥,鬥到幾時?」說著,虛晃一刀,故意的讓出一個空子來。那和尚一見,舉棍便向他頂門打來。女子把身子只一閃,閃在一旁,那棍早打了個空。和尚見上路打他不着,掣回棍,便從下路掃着他踝子骨打來。棍到處,只見那女子兩隻小腳兒拳回去,踢躂一跳,便跳過那棍去。那和尚見兩棍打他不着,大吼一聲,雙手攢勁,輪開了棍,便取他中路,向左肋打來。那女子這番不閃了,他把柳腰一擺,平身向右一折,那棍便擦着左肋奔了脅下去;他卻揚起左胳膊,從那棍的上面向外一綽,往裡一裹,早把棍綽在手裡。和尚見他的兵器被人吃住了,咬着牙,撒着腰,往後一拽。那女子便把棍略鬆了一鬆,和尚險些兒不曾坐個倒蹲兒,連忙的插住兩腳,挺起腰來往前一掙。那女子趁勢兒把棍往懷裡只一帶,那和尚便跟過來。女子舉刀向他面前一閃,和尚只顧躲那刀,不妨那女子抬起右腿,用腳跟向胸脯上一登,嘡,他立腳不穩,不由的撒了那純鋼禪杖,仰面朝天倒了。那女子笑道:「原來也不過如此!」那和尚在地下還待扎掙,只聽那女子說道:「不敢起動,我就把你這蒜鎚子砸你這頭蒜!」說著,掖起那把刀來,手起一棍,打得他腦漿迸裂,霎時間青的、紅的、白的、黑的都流了出來,嗚呼哀哉,敢是死了。
那女子回過頭來,見東牆邊那五個死了三個,兩個扎掙起來,在那裡把頭碰的山響,口中不住討饒。那女子道:「委屈你們幾個,算填了餡了;只得饒你不得!」隨手一棍一個,也結果了性命。那女子片刻之間,彈打了一個當家的和尚,一個三兒;刀劈了一個瘦和尚,一個禿和尚;打倒了五個作工的僧人;結果了一個虎面行者:一共整十個人。他這才抬頭望着那一輪冷森森的月兒,長嘯了一聲,說:“這才殺得爽快!
只不知屋裡這位小爺嚇得是死是話?”說著,提了那禪杖走到窗前,只見那窗根兒上果然的通了一個小窟窿。他把着往裡一望,原來安公子還方寸不離坐在那個地方,兩個大拇指堵住了耳門,那八個指頭捂着眼睛,在那裡藏貓兒呢!
那女子叫道:「公子,如今廟裡的這般強盜都被我斷送了。你可好生的看著那包袱,等我把這門戶給你關好,向各處打一照再來。」公子說:「姑娘,你別走!」那女子也不答言,走到房門跟前,看了看,那門上並無鎖鑰屈戌,只釘着兩個大鐵環子。他便把手裡那純鋼禪杖用手彎了轉來,彎成兩股,把兩頭插在鐵環子裡,只一擰,擰了個麻花兒,把那門關好。重新拔出刀來,先到了廚房。只見三間正房,兩間作廚房,屋裡西北另有個小門,靠禪堂一間堆些柴炭。那廚房裡牆上掛着一盞油燈,案上鷄鴨魚肉以至米面俱全。他也無心細看,踅身就穿過那月光門,出了院門,奔了大殿而來。只見那大殿並沒些香燈供養,連佛像也是暴土塵灰。順路到了西配殿,一望,寂靜無人。再往南便是那座馬圈的柵欄門。進門一看,原來是正北三間正房,正西一帶灰棚,正南三間馬棚。那馬棚裡卸着一輛糙席篷子大車。一頭黃牛,一匹蔥白叫驢,都在空槽邊拴着。院子裡四個騾子守着個草帘子在那裡啃。一帶灰棚裡不見些燈火,大約是那些做工的和尚住的。南頭一間,堆着一地喂牲口的草,草堆裡臥着兩個人。從窗戶映着月光一看,只見那倆人身上止剩得兩條褲子,上身剝得精光,胸前都是血跡模糊碗大的一個窟窿,心肝五臟都掏去了。細認了認,卻是在岔道口看見的那兩個騾夫。
那女子看了,點頭道:「這還有些天理!」說著,踅身奔了正房。那正房裡面燈燭點得正亮,兩扇房門虛掩。推門進去,只見方纔溜了的那個老和尚,守着一堆炭火,旁邊放著一把酒壺、一盅酒,正在那裡燒兩個騾失的「狼心」「狗肺」吃呢。他一見女子進來,嚇的才待要嚷,那女子連忙用手把他的頭往下一按說:「不准高聲!我有話問你,說的明白,饒你性命。」不想這一按,手重了些,按錯了筍子,把個脖子按進腔子裡去,「哼」的一聲,也交代了。那女子笑了一聲,說:「怎的這等不禁按!」他隨把桌子上的燈拿起來,裡外屋裡一照,只見不過是些破箱破籠衣服鋪蓋之流。又見那炕上堆着兩個騾夫的衣裳行李,行李堆上放著一封信,拿起那信來一看,上寫着「褚宅家信」。那女子自語道:「原來這封信在這裡。」回手揣在懷裡。邁步出門,嗖的一聲,縱上房去,又一縱,便上了那座大殿。站在殿脊上四邊一望,只見前是高山,後是曠野,左無村落,右無鄉鄰,止那天上一輪冷月,眼前一派寒煙。這地方好不冷靜!又向廟裡一望,四邊寂靜,萬籟無聲,再也望不見個人影兒。「端的是都被我殺盡了!」看畢,順着大殿房脊,回到那禪堂東院,從房上跳將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