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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女英雄傳 - 23 / 2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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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女英雄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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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你道他有了個甚麼見識?說來好笑,卻也可憐。只見他一進屋子,便忍着羞,向那女子恭恭敬敬的作了一個揖,算是道個致謝。那女子也深深的還了個萬福。二人見禮已罷,安公子便向那鞘馬子裡拿出兩弔錢來,放在那女子跟前,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那女子忙問說:「這是甚麼意思?」公子說:「我方纔有言在先,拿進這石頭來,有兩串謝儀。」那女子笑了一笑,說:「豈有此理,笑話兒了!」因把那跑堂兒的叫來,說:「這是這位客人賞你們的,三個人拿去分了罷。」那兩個更夫正在那裡平墊方纔起出來的土,聽見兩弔錢,也跑了過來。那跑堂兒的先說:「這,我們怎麼倒穩吃三注呢?」那女子說:「別累贅,拿了去。我還干正經的呢!」三個人謝了一謝,兩個更夫就合他在窗外的分起來。那跑堂兒的只叫得苦。他原想著這是點外財兒,這頭兒要了兩弔,那頭兒說了四百,一弔六百文是穩穩的下腰了。不料給當面抖摟亮了,也只得三一三十一,合那兩個每人「六百六十六」的平分。分完了,他算多剩了一個大錢,掖在耳朵眼兒裡,合兩個更夫拿着钁頭繩杠去了不提。

公子見那女子這光景,自己也知道這兩弔錢又弄疑相了,才待訕訕兒的躲開。那女子讓道:「尊客請坐,我有話請教。請問尊客上姓?仙鄉那裡?你此來自然是從上路來,到下路去,是往那方去?從何處來?看你既不是官員赴任,又不是買賣經商,更不是覓衣求食,究竟有甚麼要緊的勾當?怎生的伴當也不帶一個出來,就這等孤身上路呢?請教!」


  

公子聽了頭一句,就想起嬤嬤爹囑咐的「逢人只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的話來了,想了想:「我這『安』字說三分,可怎麼樣的分法兒呢?難道我說我姓『寶頭兒』,還是說我姓『女』不成?況且祖宗傳流的姓,如何假得?」便直捷了當的說:「我姓安。」說了這句,自己可不會問人家的姓。緊接着就把那家住北京改了個方向兒,前往南河掉了個過兒,說:「我是保定府人。我從家鄉來,到河南去,打算謀個館地作幕。我本有個夥伴在後面走着,大約早晚也就到。」那女子笑了笑,說:「原來如此。只是我還要請教,這塊石頭又要他何用?」

公子聽了這句,口中不言,心裡暗想說:「這可沒的說的了。怎麼好說我怕你是個給強盜看道兒的,要頂上這門,不准你進來呢!」只得說是:「我見這店裡串店的閒雜人過多,不耐這煩擾,要把這門頂上,便是夜裡也嚴謹些。」自己說完了,覺着這話說了個周全,遮了個嚴密,這大概算得「逢人只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了。只見那女子未曾說話,先冷笑了一聲,說:「你這人怎生的這等枉讀詩書,不明世事?你我萍水相逢,況且男女有別,你與我無干,我管你不着。如今我無端的多這番閒事,問這些閒話,自然有個原故。我既這等苦苦相問,你自然就該侃侃而談,怎麼問了半日,你一味的吞吞吐吐,支支吾吾?你把我作何等人看待?」

列公,若論安公子長了這麼大,大約除了受父母的教訓,還沒受過這等大馬金刀兒的排揎呢!

無奈人家的詞嚴義正,自己膽怯心虛,只得陪着笑臉兒說:「說那裡話!我安某從不會說謊,更不敢輕慢人。這個……還請原諒。」那女子道:「這輕慢不輕慢,倒也不在我心上。我是天生這等一個多事的人:我不願作的,你哀求會子也是枉然;我一定要作的,你輕慢些兒也不要緊。這且休提。你若說你不是謊話,等我一樁樁的點破了給你聽。你道你是保定府人,聽你說話,分明是京都口吻,而且滿面的詩禮家風,一身的簪纓勢派,怎的說得到是保定府人?你道你是往河南去,如果往河南去,從上路就該岔道,如今走的正是山東大路,奔江南江北的一條路程。若說你往南河淮安一帶,還說得去,怎的說到是往河南去?你又道你是到河南作幕,你自己自然覺得你斯文一派,像個幕賓的樣子,只是你不曾自己想想,世間可有個行囊裡裝着兩三千銀子,去找館地當師爺的麼?」


  
公子聽到這裡,已經打了個寒噤,坐立不安。那女子又復一笑,說:「只有你說的還有個夥伴在後的這句話,倒是句實話。只是可惜你那個老夥伴的病,又未必得早晚就好,來得恁快。你想,難道你這些話都是肺腑裡掏出來的真話不成?」

一席話,把個安公子嚇得閉口無言,暗想道:「好生作怪!怎麼我的行藏他知道得這等詳細?據這樣看起來,這人不止是甚麼給強盜作眼線的,莫不竟是個大盜,從京裡就跟了下來?果然如此,不但嬤嬤爹在跟前不中用,就褚一官來也未必中用!這便如何是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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