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韻叟略想了想,就不再追究,卻笑着問:「我來的時候,大家都在看跑馬,沒有覺着。你們兩個是什麼時候跟來的?」瑤官說:「我們一直跟着的,大人沒有發覺吧?」琪官說:「大人只顧看前面了,哪兒知道後面也有人在看著你呢!」韻叟笑着說:「快去看看吧,你們的後面,恐怕也有人跟着呢!」瑤官說:「我們後面,不會有人跟着了。」琪官說:「要麼就是冠香。」
瑤官聽了,真個出門去看。韻叟也就站起,笑輓着琪官的手說:「咱們到拜月房櫳去。」正要舉步,瑤官在門外高聲喊着說:「大人,在我們後面,真還有個人跟着呢!」瑤官用手指指,韻叟回頭一看,果然影影綽綽地有一個人穿花度柳而去。
第五十二回
朱淑人負心定婚配 張蕙貞失足受鞭笞
齊韻叟聽見瑤官在外面喊,說是果然還有人尾隨而來,心裡還不大相信。探頭往門外一望,果然看見朱淑人獨自一個追到了山坡上來。韻叟請他進門坐下,他卻又默然良久,說不出有什麼事情。韻叟搭訕着問:「聽說前幾天你抓到了一隻『無敵將軍』,可有這事兒?」淑人也只是含糊答應,並不細說。
又過了好久,淑人面色微紅,顧前盼後,好像有話要說又不便于說的樣子。韻叟摸不着頭腦,就叫琪官去端茶。琪官會意,拉了瑤官退出門外。淑人見眠香塢裡沒有外人了,這才囁嚅地向韻叟說:「哥哥叫我明天回去,不知道有什麼事情。」韻叟微笑說:「你哥哥替你定親了呀,怎麼你還不知道?」淑人低頭皺眉說:「我哥哥向來都是這樣的。」
韻叟驚訝地問:「替你定了親,難道還不好?」淑人說:「不是不好,是不用這麼著急。能不能請大人跟我哥說一聲,別給我定什麼親了。」韻叟察言觀色,已經猜到了八九分,卻故意探問說:「那麼你是什麼意思?」連問幾聲,淑人還是不好意思說出。
韻叟正色地開導他:「你別去跟你哥哥說了。照你的年紀,已經到了定親的時候。你又沒有父母,當然是哥哥替你作主。定了黎篆鴻的女兒,那是再好也沒有了。如今你不說哥哥好,反而說不要定親,別說你哥哥聽見了要生氣,就讓你自己想吧,媒人都請齊了,求允、行盤也都就緒了,難道還可以叫你哥哥去回絶人家?」
淑人一聲兒不言語。韻叟接著說:「定親麼,大家都要情願才好。你到底有什麼不稱心,乾脆說出來,商量商量倒也可以。我早就替你算計過了,最關鍵的一節,就是趕緊定親。早點兒定就可以早點兒娶,那麼連周雙玉都可以一起娶回去,豈不是挺好?」
淑人聽到這裡,嚥下一口唾沫,俄延了一會兒,又囁嚅地說:「這個周雙玉,開頭就是我哥替我叫的局,後來也是哥哥和我一起去吃了一台酒。那時候雙玉就問我能不能娶她。她說她是好人家出身,今年到的堂子裡,不過才做了一節清倌人。她要我說定了娶她,那麼她第二戶客人就不做了。我麼就答應了她。」韻叟說:「你要娶周雙玉,容易得很。如果一定要娶她做正夫人,那是不行的。就拿陶玉甫來說,他想娶李漱芳做填房,到底沒有成功,更別說是你了。」
淑人又低頭皺眉好一陣子,這才說:「這可就有點兒難辦了。雙玉的性子強得很,到了這裡來,就算計着要贖身,還一直對我說:『你要是娶了別人,我就去吃生鴉片煙。』」韻叟呵呵一笑:「這個你放心,哪一個倌人不是這樣說的呀?你不用去聽她。」
淑人面上雖然慚愧,心裡卻非常着急,沒奈何,又說:「起先我也不相信,不過雙玉不比別人。看她那樣子,倒不像是瞎說。要是弄出點兒事情來,可就來不及了。」韻叟連連搖手說:「不會有什麼事情的,一切由我擔保,你放心好了。」
淑人見說不到一塊兒,估計再多說也沒有什麼用處,正好管家送茶進來,韻叟舉杯相讓,淑人喝了一口,隨即起身告辭。韻叟一面送,一面囑咐:「你這會兒去,就告訴雙玉,說哥哥給你定下親事了。雙玉有什麼話,都往你哥哥身上推好了。」淑人隨口答應。
倆人踅出眠香塢,琪倌、瑤倌還在門外等候,一同跟下山坡,方纔分路。韻叟帶著琪倌、瑤倌向西往拜月房櫳而去。淑人獨自一個向東走,心想:「韻叟是出名的『風流廣大教主』,尚且不肯成全這樁美事,如何是好?要是雙玉知道了,不知要閙到什麼田地!」想來想去,毫無主意。回到志正堂前,看跑馬的都已經散了,淑人只好返回。剛走不多遠,迎面碰見蘇冠香,笑嘻嘻地問淑人:「齊大人到哪裡去了?五少爺可曾看見?」淑人回說:「在拜月房櫳。」冠香說:「沒在那裡呀!」淑人說:「剛剛去的。」冠香聽了,轉身就走。淑人又叫住她問:「你看見雙玉了麼?」冠香用手指了一指,答了一句,因為走得遠了,聽不清楚,淑人就照她指的方向到湖房裡去尋覓。
淑人剛邁進湖房院門,就聞到一縷鴉片煙香,知道是哥哥在房內抽菸,也不去驚動。回到自己房內,雙玉果然在裡面,桌子上橫七豎八地攤着許多磁盆,正在用蓮粉喂蟋蟀。見了淑人,就高高興興地跟他商量,明天怎麼才能把這些蟋蟀帶回家去。
淑人懶洋洋的,雙玉還以為他是分離在即,未免牽懷,反而溫情脈脈地勸慰了一番。淑人幾次要告訴他定親的事兒,幾次都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生怕雙玉在這裡閙了起來,太不雅觀,不如等回家以後再告訴她也不晚。於是又勉強裝出笑臉來,歡樂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