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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番王看見西門外豎起竿子,掛起百夫人的頭來,卻才曉得百夫人是個真心實意,屈死了忠良。連忙的把兩張供狀交還了左右頭目,汗顏歸朝。左右頭目說道:「事至于此,不如開門納款,還得個乾淨。遲則禍來不小,欲解無由。」番王道:「起初不曾投降,得到如今卻是遲的。前日仙師,臨行之時,留下一個木魚兒在這裡,說道:『你國中若有大難,你就敲我的木魚兒,我自然下來救你。』今日如此大難,不免求仙師一番。」左右頭目說道:「仙師曾說百里雁何如?」番王道:「曾說他會死。」頭目道:「木從繩則直,人從諫則聖。前日仙師之言,主上不聽。今日百夫人之言,主上不聽。你莫怪小臣們所說,有眼不識忠良,有耳不聽忠諫,國破家亡,想在目下。」番王道:「你兩個人這等埋怨,你各人自去罷!我自有處。」左右頭目果真的收拾去了。
番王道:「我只要求我的仙師,要你們做甚麼?」即時謹焚真香,對天禱告。禱告已畢,拿出木魚兒來輕輕的敲了三下。響聲未絶,一朵祥雲冉冉的下來,雲裡面坐著一個引蟾仙師。按下雲頭,進到殿上。番王扯着磕頭就是拜,仙師即忙還禮,說道:「主上,你今日怎麼行這個大禮?」番王道:「禦兄在上,寡人今日國中被此大難,控訴無門。望乞禦兄廣開方便,和我救拔一番。」仙師道:「百里雁何如?」番王道:「果中禦兄之言,已經死了。」仙師道:「敵人連輸連走,正所以長他的驕,滿他的氣,他公然不知。驕矜自滿,驕兵必敗,欺敵必亡,焉得不死。百夫人何如?」番王道:「百夫人倒盡忠而死。」仙師道:「他那三件寶貝,這如今都在哪裡?」番王道:「飛刀隨陣喪失,套索、鈴兒,都是未死之先,送了中朝。」仙師道:「也沒個送中朝之理,想是被他們設計取將去了。左右頭目在哪裡?」番王也是個狡獪的,就裡一個小小的謊兒,說道:「左右頭目不堪提起。」仙師道:「怎麼不堪提起?」番王道:「他兩個每每主張我去投降,我說還有禦兄在上,不曾稟告得,怎麼擅自投降?他兩個就使起性子來,說道:『今日也禦兄,明日也禦兄,當此大難之時,禦兄在哪裡?你既是求教禦兄,我們不如各人去罷,且看你禦兄,明日做出甚麼乾坤來!』故此他兩個拂袖而去,再三留他不住。」
番王這一席話,分明要激發個仙師。果真的激石乃有火,激水可在山。仙師就激將起來,說道:「這兩個人好沒來歷,何故小視於我?他說我不如,我偏然要做個大乾坤來他們看著。」到了明日,衣袖裡取出個經折兒,掀了一掀,撳出一個畫成的觸角青牛。仙師噴上一口水,那只牛就撲地一聲響,竟自走將下來。仙師穿起衣服,跨將上去,手裡一管沒孔的鐵笛,竟望西門上出去。番王道:「禦兄,你不用些軍馬麼?」仙師道:「要他去抵槍?要他何用!」番王道:「你不用甚麼兵器麼?」仙師道:「要它去絆手?要它何用!」番王道:「你卻怎麼去廝殺!」仙師道:「這青牛就是我的軍馬,這鐵笛就是我的兵器。」
道猶未了,逕自出了西門,來到一層敵樓下。各營裡不曾得令,不敢出兵。仙師跨着個牛,直前而走三五十里之遠,只當得緣繩走索的,緣一遭繩,走一遭索。一會兒走到第五層敵樓之下,看見寶林山石崖上一行大字,着眼一瞧,只見是「雁飛不到處,人被利名牽」十個大字。仙師沉吟了一會。怎麼看見個字有個沉吟?原來引蟾仙師是天上一個紇搭星,紇搭星頭上就是個利名星,憑着你是甚麼紇搭的,利名星一牽就走。他沉吟之時,看見百里雁死在這裡,是「雁飛不到處」一句,已經準驗了。若是「人被利名牽」這一句,再若準驗之時,卻不這場功勞是個假的,故此費了這一會沉吟。弄做個沒興走,撥轉牛來,照着西門上又是這等急走如飛。一會兒又在西門上各敵樓下,還不見些動靜。走了一會,又望山腳下一去;過了一會,又望西門上一來。一日工夫,就走了三五轉。元帥只是個不傳令,各營裡只是個不出兵。一個仙師,一隻青牛,跑進城裡去了。
卻說二位元帥看見有個仙師又來出陣,也不傳令諸將,一竟請到天師。天師道:「容明日出馬,看是何如?」明日之時,天師整衣出馬,只見西門上走出一位仙師:
頭戴鹿胎皮,身披鶴氅衣。
青牛丹井立,鐵笛醮壇歸。
倒也好一位仙師,洋洋的滿面風光。天師道:“來者是哪一位仙翁?願通名姓:“仙師把個青牛夾一夾,走向前來;把個鐵笛兒擺一擺,像個要吹之狀,從從容容,卻說道:
仙翁無定數,時入一壺藏。
夜夜桂露濕,村村桃水香。
醉中拋浩劫,宿處有神光。
藥丹山■鳳,棋函白玉郎。
弄河移砥石,吞日傍扶桑。
龍竹裁輕菜,鮫絲熨短裳。
權栽嗤漢帝,橋板笑秦皇。
徑欲隨關令,龍沙萬里強。
天師聽罷,說道:「這是李義甫贈玄微先生的五言排律。以此觀之,仙翁莫非是玄微先生麼?」仙師道:「是也,又名引蟾仙師。既承下問,願聞道長大名?」天師道:「吾乃大明國江西龍虎山引化真人張天師是也。」仙師道:「既是一個天師,豈不知天時?豈不知地利?何故提兵深入我西洋之中,滅人之國,絶人之嗣,利人之有,費人之財,是何理也?」天師道:「仙翁差矣!我二位元帥奉大明國朱皇帝聖旨,欽差撫夷取寶,果有我中朝元寶,理宜取回。如無,即有一紙降書,何至滅國絶嗣之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