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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家子正殺在酣處,一聲海螺響,陳都督背後撞出一員番將來,長身黑臉,傴眼兜腮,騎着一匹番鬃馬,使着兩口合扇刀,高叫道:「南朝蠻子,走到哪裡去!你可認得我盤龍三太子麼?」陳都督看見又添一員番將,越發抖擻精神,左來左殺,右來右殺,便殺得好。自古道:「好漢不敵倆。」況兼西海蛟、三太子又都不是個服主兒。陳都督心裡想道:「這一陣只怕有些假哩!怎麼假哩!莫說要贏他,只怕扯個平過也是難的。」心上倒也有些兒吃慌。
正在慌處,只聽得一聲炮響,三太子背後又撞出一員南將來,面如黑鐵,須似鋼錐,騎一匹烏錐馬,使一桿狼牙棒,高叫道:「番狗奴!你們既是要充好漢,怎麼兩個夾攻一個麼?你是好漢的,過來嘗一嘗我的狼牙棒麼!你可認得我張爺麼?」三太子轉過頭來,只見這等一個異樣的黑人,騎一匹異樣的黑馬,使一件異樣的兵器,心上不敢怠慢,勒轉馬來,舞刀相架。張柏只是一片狼牙釘釘將去。三太子也只是一片合扇刀刀將來。張柏心裡想道:「天色已晚,哪裡就會贏得他,莫若使個蠻力,耍他吃我一嚇。」舞起那個釘來,只照着他的合扇刀上打,打得玎玎噹噹的響,就像大中橋上賣糖的鏜鑼兒響一般。盤龍三太子果是吃嚇,心裡想道:「他的兵器好厲害也!喜得打在刀上,若是打在我身上,卻不打壞了我麼?此人不可與他爭鋒。莫若藉著這個天晚,各自收兵,到了明日,再作道理。」三太子道:「今日天色已晚,饒你去罷。你明日再來,領我的刀也!」張柏道:「你也只有這等的本事。明日再敢來麼?」陳都督收兵回營,參見元帥。元帥道:「今日功展何如?」陳都督道:「番將武藝高強,急切裡不得勝他。若不是張某來,險些兒還要輸陣。」元帥道:「怎麼還要輸陣?」陳都督卻把個廝殺的事故,細說一遍。元帥道:「既如此,再着張柏出陣,協力攻戰。你二人凡事小心在意,再看明日這一陣何如。」
到了明早,紅日東昇,藍旗官報道:「西海蛟又在陣前討戰。」張柏道:「末將先行,都督留後罷。」陳都督道:「先聲足以奪人之氣。若是張將軍你先行,他只說是我學生害了懼怯,今後他卻易視於我了。還是我學生先行。」陳都督出馬,高叫道:「你這說大話的番狗奴,怎麼要人來幫殺哩?」西海蛟說道:「你這不知死的賊,你還要出來,直待我一方天梁打你做個肉餅,你才甘休。」陳都督道:「嘴險到甚麼?」方天梁就是照頭一戳。那丈八神槍,恰像流星趕月一般。西海蛟掄動方天梁,也只了得個平過。上手又是三五十合。兩家子正殺在興頭上,張狼牙就急性起來,一匹烏錐馬,一桿狼牙釘,直釘着西海蛟。西海蛟殺在好處,哪裡又顧得旁邊有個人算計他來。自古道得好:「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誰知道盤龍三太子,看見張狼牙暗算他的西海蛟,他就連忙的取出一枝火箭來,緊照着張狼牙的背上,撲地響中上一箭。這一箭可可的落在甲上。西海蛟倒不曾釘得着。水火無情,自己甲上發起火來。陳都督看見,心裡說道:「這個狼牙釘,又在惹火燒身哩!」三太子心裡也說道:「張狼牙這一燒,不死也是一塊火炭哩!」張狼牙自己慌起來,狠是一聲喝。這一聲喝,就像半空中響一聲雷。你說是一聲假雷,逼真的黑風從地而起,大雨自天而降:
雨逞風威偏潑倒,風隨雨勢越顛狂。
風風雨雨相追逐,任是天公沒主張。
風又大,雨又大,刮的刮,淋的淋,連兩邊的將軍,兩邊的兵卒,都存身不住。莫說只是鎧甲上那星星之火,只當不曾聽見,各自收兵。張狼牙無恙。這也莫非是天心輔助我南朝也,莫非張狼牙氣數不該斷絶。三太子說道:「張狼牙肚子裡有個雷公。」西海蛟道:「怎見他肚子裡有個雷公?」三太子道:「若不是肚裡有雷,怎麼開口雷就響?」西海蛟說道:「賢太子你有所不知,前日哨探的小番告訴我說道,南朝有一個道士,官封引化真人,能呼風喚雨,役鬼驅神。這個莫非就是他的徒弟,故此也會呼風喚雨。」三太子道:「似此呼風喚雨,倒也有些難贏他。」西海蛟說道:「事到如今,只好向前,不可退後,怎麼怕得他成,到了明日再處。」
到了明日,張狼牙當先出陣,高叫道:「甚麼三太子的番狗奴,你只會背地裡放暗箭。你今日明打明的出來,我和你殺三百合來,你看一看。」三太子聽見指名要他,他就番心作惡,抖膽行兇,跨上番鬃馬,使着合扇刀,逕自奔出陣來,也叫道:「你昨日還燒不死哩!今日又來領刀麼?」張狼牙道:「你今日再放出一枝火箭來麼?我就放出個轟天劃地的雷公,卻照頭還你一下。我就放出個翻江攪海的風,卻連你這金眼國都翻過來。我就放出個傾盆倒鉢的雨,卻連你這金眼國都淹將起來。那時節問你敢也不敢。」三太子因是眼見他昨日的手段,故此不敢回言,也不敢放箭。張狼牙看見他有些氣餒,掄起狼牙棒來,劈頭就打。三太子也打起精神來,舉刀相架。你一來,我一往,你一上,我一下,砍做一堆,絞做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