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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覺的月往日來,就是三更五鼓,鷄唱天明。兵部尚書開了棍,搭了橋,竟投大教場而來。那些京營裡的將官,人頭簇簇,馬首相挨,不在話下。還有一班五府公、侯、伯、子、男,貂蟬滿座,弁轉疑星。只見兵部尚書進了營,各各相見,相見已畢,敘次坐下。各官投參,尚書把個投參的手本查一查,大略約有二千四百餘員。尚書心裡想道:「今日多中撈摸,想必得個好將官也。」即時上了將台,東首扯起一桿「為國掄材」四個大金字的旗號,西首扯起一桿「欽差選士」四個大金字的旗號。即時傳下將令:各官先試弓馬,次試弩箭,三試槍,四試刀,五試劍,六試矛,七試盾,八試斧,九試鉞,十試戟,十一試鞭,十二試鐧,十三試撾,十四試叉,十五試鈀,十六試白打,十七試綿繩,十八試套索。一十八般武藝,件件考全。這一考不至緊,把這些將官都考倒了。投參時原有二千四百餘員,及至考校已畢,把個記錄簿兒來總一查,恰好的去了一千七百餘員,止得七百員。登簿中間,卻有張相等一十八名,現任指揮之職;鐵楞等三十六名,現任千戶、百戶之職。這兩班兒卻是與眾不同,一十八般武藝,無不精通;三略六韜,無不習熟。尚書心下十分歡喜,即時類集,表奏朝廷,只是欽限少了五十名。五府侯伯說道:「千日之長,一日之短。」一個人討上了幾個,滿了欽限,各官散場。直到明日五鼓,金鷄三唱,曙色朦朧,宮裡升殿,百官進朝。正是:
紫殿俯千官,春松應合歡。
禦爐香焰暖,馳道玉聲寒。
乳燕翻珠綴,祥烏集露盤。
宮花一萬樹,不敢舉頭看。
萬歲爺升殿,百官進朝,文武班齊,奏章已畢。兵部尚書出班俯伏,萬歲山呼,稽首頓首,奏道:「臣蒙聖思考選諸將,考選已畢,今將堪任指揮一百員,堪任千戶一百五十員,堪任百戶五百員,具有札子上呈。」奉聖旨接上來看。聖上看了,說道:「各官現在何處?」尚書道:「現在午門外聽宣。」奉聖旨宣進來。只見那七百五十員將官奉了聖旨,蜂擁而來,進了朝門,一字兒跪着丹墀之下。黃門官奏道:「介冑之士不拜,各官平身。」各官齊聲呼上一聲:「萬歲,萬歲,萬萬歲!」站將起來。只見:
一個個頭戴爛金盔映日,一個個身穿鎖子甲鋪銀。一個個扎袖兒半寬半窄,織成五彩文章;一個個縧須兒不短不長,斜拽三春楊柳。一個個掛一把戒手刀,夜靜青龍偃月;一個個挎一口防身劍,秋高白虎臨門。一個個掩心鏡兒明幌幌,照耀乾坤;一個個獸吞頭兒黑沉沉,鋪堆煙雨。一個個弓衣兒邊邊,早三弦,晝三弦,晚三弦,弦上擐許多的虎豹;一個個箭壺兒小小,上八洞,中八洞,下八洞,洞裡有無限的神仙。一個個遠望處,紺地勾文,虎頭連璧,赫奕兮最是英明 ;一個個近前時,虯龍列象,樓堞成形,炳爛兮越加壯麗。一個個擦掌摩拳,呲牙徠齒,略略綽綽,那裡再尋這個混世魔王?一個個橫眉豎發,鬥角拳毛,傴傴兜兜,就是生成狠的當年太歲!
正是:
渾身有膽能披難,奮武何人敢敵鋒?
豺虎陣中驅戰馬,貔貅隊裡捉真龍。
奉聖旨:「首事的鑄印與他,協同的關防管事。」各各謝恩而退。聖上道:「征進西洋,還用管糧草的官幾員,陰陽官幾員,通譯番書官幾員,精通醫藥的醫官幾百員,醫士幾十名,該部知道。」即時戶部尚書點本部浙江司郎中某官一員進呈,欽天監點陰陽官某共十員進呈,四夷館點通譯番書官某共十員進呈,太醫院點醫官一百名、醫士三十名進呈。奉聖旨:「各該到任聽調。」有詩為證,詩曰:
耀武揚威海上洲,百官濟濟借前籌。
襟裾華夏未為遠,俯仰堪輿不盡游。
任是怪禽呼姓字,何難海鳥佐朋儔。
明朝來享來王日,一統車書闕下收。
聖旨道:「征進西洋,還用精兵十萬,名馬千匹,該部知道。」兵部領了招兵的旨意,太仆寺領了買馬的旨意。不旬日之間,兵部招了十萬雄兵,每日間在於教場中分班操演,就在長干門外紮了五個大營,分個中左右前後。這個「中」,卻不是留守中、武功中、濟陽中、武城中、富峪中、大寧中。這個「左」,卻不是金吾左、羽林左、府軍左、留守左、虎賁左、永清左、武功左、武驤左、騰驤左、潘陽左、神武左。這個「右」,卻不是金吾右、羽林右、燕山右、留守右、虎賁右、永清右、武功右、武驤右、義勇右、騰驤右、潘陽右。這個「前」,卻不是金吾前、羽林前、府軍前、燕山前、留守前、義勇前、忠義前、大寧前。這個「後」,卻又不是金吾後、府軍後、留守後、義勇後、忠義後。他自操自演,自扎自營,只在伺候聖旨調遣。有一闋《從軍行》為證,詩曰:
穹廬雜種亂金方,武將神兵下玉堂。
天子旌旗過細柳,匈奴運數盡枯楊。
關頭落月橫西裔,塞下凝雲斷北荒。
漠漠邊塵飛眾鳥,昏昏朔氣聚群羊。
依稀蜀仗迷新竹,彷彿胡床識故桑。
臨海舊來聞驃騎,尋河本自有中郎。
坐看戰壁為平土,近侍軍營作破羌。
兵部尚書復了招兵的本,奉聖旨:“該部嚴加訓練,俟征西之日調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