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頁
原來面白的是個馬元帥,面黑的是個趙元帥,面青的是個溫元帥,面赤的是個關元帥。這四位元帥齊齊的朝着天師打了一個躬,齊齊的問聲道:「適承道令宣調吾神,不知哪廂聽用?」天師看見了四位天神,可喜又可惱,可惱又可喜。怎麼可喜又可惱?若是天神早降壇場,免得賭輸與和尚,這卻不是個可喜又可惱?怎麼叫做個可惱又可喜?終是得了這四位天神赴壇,才免了那鋒鏑之苦,這卻不是個可惱又可喜?天師問道:「我與和尚賭勝,諸神何不早赴壇場?」四位天神齊聲答應道:「並不曾曉得天師賭勝。」天師道:「我有飛符燒來,諸神豈可不曾看見?」天神齊聲道:「不曾看見。」天師道:「我燒了四十八道,豈可一道也不曾看見?」天神齊聲道:「止是適纔看見兩道。」天師道:「除這兩道之外,先燒了四十八道。」天神齊聲道:「若說四十八道,諸神實不曾看見。」天師道:「想是天曹哪一個匿按我的飛符不行?」天神齊聲道:「天曹誰敢匿按飛符?」天師道:「諸神都在那裡公幹,不曾看見飛符?」天神齊聲道:「今年南天門外大水,就是倒了九江八河,就是翻了五湖四海,浪頭約有三十六丈多高,淹了靈霄寶殿,險些兒撞倒了兜率諸天,故此小神們都在南天門外戽水。適纔落了早潮,就有兩道飛符來到,小神們見之,特來聽調。」天師辭謝了四位天將,下壇繳旨。當有圓牌校尉覷着陳侍郎笑了一笑,陳侍郎覷着校尉點一點頭。怎麼圓牌校尉笑了一笑,陳侍郎點一點頭?原來南天門外的大水,就是金碧峰鉢盂裡的水,金碧峰鉢盂裡的水,就是圓牌校尉舀的玉河裡無根的水。別的耳聞是虛,陳侍郎眼見是實,故此校尉笑一笑,侍郎點一點頭。
卻說文武百官看見四位天將對著天師講話,一個個、一句句都傳與萬歲爺聽到。萬歲爺聽知天將說話,又聽知上方有這個水厄,淹了靈霄殿,險些兒撞倒了兜率天,萬歲爺道:「天宮尚且如此有水,不知今年天下百姓如何?」滿腔子都是惻隱之心。只見天師下壇,俯伏金階繳旨。萬歲爺道:「上界有水,天將來遲,恕卿死罪。只一件來,死罪可恕,活罪又不可恕。」天師道:「既蒙聖恩恕臣死罪,怎麼又有個活罪難恕?」聖旨道:「要卿前往西番,取其玉璽與朕鎮國,這卻不是個活罪難恕?」天師道:「伏乞陛下寬恩,要取玉璽,苦無甚麼難處。」聖旨道:「怎麼取璽不難?」好個天師,眉頭一蹙,計上心來,心裡想道:「今日受了這個和尚許多周折,就在取璽上還他一個席兒罷。」回覆道:「容臣明日上本,保舉一人前往西洋,取其玉璽,全然不難。」聖旨道:「朕要玉璽甚急,明日上本,又費了事,修書不如面陳,就是今日從直口奏罷。」天師道:「依臣口奏,臣保舉適纔賭勝的和尚,本事高強,過洋取寶,手到寶來。」聖旨道:「適間的和尚也不知其姓名,怎麼叫他取璽?」天師道:「陛下究問保官,便知他端的。」聖旨一道:「宣陶學士、劉誠意二卿上殿。」二臣即時俯伏金階,奏道:「陛下何事宣臣?」聖旨道:「二卿保舉僧家,那僧家甚麼名姓?」陶學士道:「小臣保狀上已經有了,那僧人俗家姓金,道號碧峰,叫做個金碧峰和尚。」天師道:「就是這個金碧峰下洋取寶,手到寶來。」劉誠意道:「天師差矣!朝廷要璽,你無故奏上朝廷,滅了和尚;今日你賭輸與和尚,又保舉和尚下西洋,你這還是侮慢朝廷?你這還是顛倒和尚?」這兩句話兒不至緊,把個張天師連燒四十八道飛符的汗,又嚇出來了。
只見金階之下,一字兒俯伏着四位老臣。上問道:「四位老臣是誰?」原來第一位是成國公朱某,第二位是英國公張某,第三位是衛國公鄧某,第四位是定國公徐某。四位老臣說道:「天師既滅和尚,又保和尚,一功一罪,伏乞天恩寬宥則個。」聖旨道:「怎麼見得該寬宥?」他四位老臣道:「因是天師滅卻凡僧,才得聖僧;若不是滅卻凡僧,怎麼得這個聖僧?功過相抵,伏乞寬恩。」聖旨道:「依四卿所奏,赦天師無罪。只是那僧人不知何處去了,到哪裡去尋他來?」天師道:「小臣有個馬前神算,容臣算來。」聖旨道:「着實算來。」天師笑了一笑,說道:「臣算他在西北方五台山文殊師利寺裡講經說法。」聖旨道:「你會算他居住,怎麼不會算他本事,又和他賭勝?」天師道:「臣已經算他四卦。第一卦算他是個廩膳生員;第二卦算他是個王府殿下;第三卦算他是個乞丐之人;第四卦算他是個九十八九歲的老兒,倒有個八十七八歲的沒趿的媽媽隨身,所謂陰陽反覆,老大的不識得他。」劉誠意道:「天師滿肚子都是算計人的心腸,怎怪得陰陽不准!」聖旨一道:「着張真人明日五鼓進朝領旨,前往五台山欽取金碧峰長老無違。百官散班,欽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