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碧峰長老一則是得了這個飛喚徒弟,二則是得了這根九環錫杖,你看他生歡生喜,轉到這個法會上來。師徒們兩個人一駝兒坐著,講的講,聽的聽,則見那風送好香,結而成蓋;月臨淨水,印以搖金。卻不覺得就是一更、二更、三更半夜。飛喚略把個眼兒盹一盹,碧峰長老就輕輕的伸起一個指頭兒來,到地上畫了一個圓溜溜的小圈兒。這個圈兒不至緊,又有許多的妙處。一會兒,長老咳嗽一響,把個飛喚吃了一驚,口兒裡亂說道:「咳、咳、咳!險些兒!險些兒!」碧峰道:「又胡話了。」飛喚道:「卻不是遊湖的話,卻是江、河、淮、濟的話。」碧峰道:「怎麼有個江、河、淮、濟的話?」飛喚道:「卻好又是師父現化我也。」碧峰長老又做個不知不覺的,說道:「怎麼又是現化你也?」飛喚道:「弟子已經遊遍了四瀆哩!」碧峰道:「你既是遊遍了四瀆,看見個甚麼神道來麼?」飛喚道:「看見江瀆之上,一個廣源順濟王,楚屈原大夫的是;河瀆之上,一個靈源弘濟王,漢陳平的是;淮瀆之上,一個長源永濟王,唐裴說的是;濟瀆之上,一個清源博濟王,楚作大夫的是。」碧峰道:「看見水是怎麼樣的?」飛喚道:「這個水:運行不息妙流通,逝者如斯本化工。動樂有機春潑潑,虛明無物劍空空。深源自出先天后,妙用原生太極中。尼聖昔形川上嘆,續觀瀾者越何窮。」
碧峰道:「你看了那個五嶽四瀆,心下何如?」飛喚道:「我心下還有許多解不脫的去處。」碧峰道:「是誰個捆縛你來?」飛喚道:「雖則不是個捆縛得來,卻不知這個五嶽要這等的高怎麼?」碧峰道:「聳高阜于漫山,橫遮法界。」飛喚道:「四瀆要這等的深怎麼?」碧峰道:「洶長波于貪海,吞盡欲流。」飛喚道:「那高山上的茂林修竹,滿地閒花,卻是怎麼?」碧峰道:「青青翠竹,總是法身;鬱鬱黃花,無非般若。」飛喚道:「既是法身,又是般若,怎麼山又會崩,花又會謝?」碧峰道:「俗念既息,幻境自安,塵翳既消,空華白謝。」飛喚道:「那四瀆的水川流不息,卻是怎麼?」碧峰道:「川何水而復新,水何川之能故。」飛喚道:「也有個時候汪而不流,卻又怎麼?」碧峰道:「禪河隨浪靜,定水逐波清。」飛喚道:「既有這等妙處,怎麼教弟子在夢裡過了?」碧峰道:「豈不聞一夕之夢,翱翔百年;一尺之鏡,洞形千里?」這些話兒,都是碧峰長老點化這個飛喚徒弟,把個飛喚點化得如風捲煙,如湯沃雪。
碧峰長老看見這個弟子已自超凡入聖,又叫上他一聲,說道:「徒弟,你可省得了麼?」飛喚應聲道:「省得了。」碧峰道:「你省得甚麼來?」飛喚道:「我省得個空華三界,如風捲煙;幻影六塵,如湯沃雪。」碧峰道:「你果是省得了。只你的法名還有些不省得。」飛喚道:「弟子的法名有違正果,伏乞師父與我另取上一個如何?」碧峰道:「另取便是另取,只你自家也要取一個,我也和你取一個。」飛喚道:「請師父先說。」碧峰道:「我和你不要說。」飛喚道:「既是不說,怎麼得知?」碧峰道:「我卻有個處分。」飛喚道:「怎麼樣的處分?」碧峰道:「你取的法名,寫在你的手兒裡,我為你取的法名,寫在我的手兒裡。」飛喚又笑了一笑說道:「這是個心心相證。」師徒們各各取上一副筆墨,各人寫上兩個字兒。碧峰道:「你拿出手來。」飛喚道:「師父也請出手哩。」碧峰就拿出一個手兒放在外面,說道:「我的手兒雖在這裡,卻要你的手先開。」飛喚道:「還是師父先開。」師父叫徒弟先開,徒弟請師父先開,兩家子都開出手來打一看,只見那兩隻手兒裡俱是那兩個字兒,俱是一般兒呼,俱是一般兒寫;俱是舊法名的一般兒呼,卻不是舊法名的一般兒寫。還是個甚麼兩個字,俱是一般兒呼,俱是一般兒寫?俱是舊法名的一般兒呼,卻不是舊法名的一般兒寫?原來是個舊法名的「飛」字一般兒呼,卻是個是非的「非」字,卻不是舊法名的「飛」字一般兒寫?原來是個舊法名的「喚」字一般兒呼,卻是個幻杳的「幻」字,卻不是舊法名的「喚」字一般兒寫?碧峰長老看見他的心印了徒弟的心,徒弟的心印了他的心,不知怎麼樣的生歡生喜,說道:「你今番卻叫這個非幻了。」這非幻是金碧峰的高徒弟,後來叫做個無涯永禪師。非幻道:「這兩個字卻是一般樣兒呼,怎麼一個中取一個不中取?」碧峰道:「你豈不知,自性迷即是眾生,自性覺即是佛,慈悲即是觀世音,喜舍即是勢至,能淨即是釋迦,平直即是彌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