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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敖道:「舅兄何必只管談論小旦,你看這些飛的,飄飄揚揚,比走甚快。我們到此,離船已遠。才見幾位老翁,竟有僱人駝著飛的。據小弟愚見:我們回船,何不也僱入駝去,豈不爽快?」林之洋正因走的腿酸,聽見此話,即僱三個駝夫,一齊伏在肩上,登時展翅飛起,轉眼間到了船上,駝夫收翅落下。三人下來,開發腳錢,起錨揚帆。
這日到豕喙國,游了片時回船。唐敖道:「此國人為何生一張豬嘴?而且語音不同,倒象五方雜處一般,是何緣故?」多九公道:「當日我曾打聽,不得其詳。後在海外遇一奇人,細細談起,方纔明白。原來本地向無此國。只因三代以後,人心不古,撒謊的人過多,死後阿鼻地獄容留不下;若令其好好托生,恐將來此風更甚。因此冥官上了條陳,將歷來所有謊精,擇其罪孽輕的俱發到此處托生。因他生前最好扯謊,所以給一張豬嘴,罰他一世以糟糠為食。世上無論何處謊精,死後俱托生於此,因此各人語音不同。其嘴似豬,故鄰國都以『豕喙』呼之。」
走了兩日,路過伯慮國。唐敖又要上去遊玩。多九公因配藥不能同去,林之洋同唐敖去了。二人去後,多九公配了許多痢瘧及金瘡各藥,以備沿途濟人之用。方纔配完,唐、林二
人也就回來。
唐敖道:「怪不得九公不肯上去,原來此地另是一種風氣。剛纔小弟見他們那種磕睡光景,好無興趣,並且行路時也是閉目緩步。如此疲倦,何不在家睡睡?必定勉強出來,這是何意?」多九公道:「海外有兩句口號,說這伯慮國的風俗,難道林兄也不知麼?」林之洋道:「海外都說:」杞人憂天,伯慮愁眠。『九公所說口號,莫非就是這兩句?怎叫』憂天、愁眠‘。俺卻不懂。「多九公道:」當日杞人怕天落下把他壓死,所以日夜憂天,此人所共知的。這伯慮國雖不憂天,一生最怕睡覺:他恐睡去不醒,送了性命,因此日夜愁眠,此地向無衾枕,雖有床帳,係為歇息而設,從無睡覺之說;終年昏昏迷迷,勉強支持。往往有人熬到數年,精神疲憊,支撐不住,一覺睡去,百般呼喚,竟不能醒。其家聚哭,以為命不可保,及至睡醒,業已數月。親友聞他醒時,都來慶賀,以為死裡逃生,舉家莫不歡喜。
此地惟恐睡覺,偏偏作怪,每每有人睡去竟會一睡不醒,因睡而死的不計其數,因此更把睡覺一事視為畏途。「唐敖道:」此處既有睡去不醒之人,無怪更要愁眠。但睡去不醒,未免過奇,不知何故?「多九公道:」他們如果也象常人夜眠晝起,照常過日子,何至睡去不醒。因他終年不眠,熬的頭暈眼花,四肢無力;兼之日夜焦愁,胸中鬱悶,一經睡去,精神渙散,就如燈盡油干,要想氣聚神全,如何能夠!自然魄散魂銷,命歸泉路了。「唐敖道:」此地壽相如何?「多九公道:」他們自從略知人事,就是滿腹憂愁,從無一日開心,也不知喜笑歡樂為何物。你只看他終日愁眉苦臉,年未弱冠,鬚髮已白、不過混一天是一天,那裡還講壽數。「唐敖道:」可見過于憂愁,也非養生之道。今聽九公之言,小弟從此把心事全都撇去,樂得寬心多活幾年。
又走幾時,到了巫咸國。把船收口。林之洋發了許多綢緞去賣。唐敖因肚腹不調,不能上去;多九公向來遊玩,原是奉陪的,今見唐敖不去,樂得船上養靜。唐敖悶坐無聊,來到後面舵樓,四面望一望道:「請教九公:那邊青枝綠葉,大小不等,是何樹木?」多九公道:「大樹是桑,居民以此為柴;小樹名叫木棉。此地不產絲貨,向無綢緞,歷來都取錦絮織而為衣,所以林兄特帶綢緞來此貨賣。」唐敖道:「小弟嚮日因古人傳說:」巫咸之人,採桑往來。‘以為必是產絲之地,那知卻是有桑無蠶。可惜如此好桑,竟為無用之物,舅兄此去,貨物可能得利?「多九公道:」當初有人來此販貨,如財運亨通,竟可大獲其利:因木棉失收,國人無以為衣,絲貨一到,就如得了至寶一般,莫不爭著購買。近來此樹茂盛。
來此販貨的不能十分得利。但木棉究竟製造費力,兼之此地不善織紡,如有絲販到此,那富貴之家,或多或少,也都出價置買。就只利息不能預定,只要客販稀少,也就獲利了。「唐敖道:」偏偏小弟今日患痢,不能前去一看。「多九公道:」貴恙既是痢疾,何不早說?老大有藥在此。「即取一包藥末道:」藥引都在上面,按引調服,不過五六服就可痊癒。「唐敖隨即照引服了。當時林之洋也就回來,談起貨物:」原來此地數年前外邦來了兩個幼女,帶了許多蠶子,在此養蠶織紡,連年日漸滋生;本處也有人學會織機,都以絲綿為衣,俺們絲貨雖不獲利,還不虧本。喜得前在白民國賣了一半,存的不多,再耽擱兩日,就好出脫了。“安歇一宿,次日仍去賣貨。
唐敖又把藥末用了一服,竟自痊癒,著實歡喜。來至後面,再三拜謝道:「九公此藥,不啻仙丹,是何妙品,如此神效?」多九公道:“當日老夫高祖母常患此病,我曾祖百般醫治,總不見好,後來虧得割股煎藥,才能脫體。過了幾年,我高祖母年已六旬,又患此恙。
因素日曉得我曾祖為人最孝,恐有割股等事,到了煎藥時,總要親自過目,方肯下嚥。後來日重一口,我曾祖無計可施。回敝處有座大山,名叫小方丈,恐有仙人在內,於是赤足披髮,一步一拜,來到山上,叩求神仙垂救,情願減壽代母。如是三日三夜,水米不曾沾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