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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兒公回船,腿腳甚痛,只得服藥歇息,不知不覺,睡了一覺。及至睡醒,疼痛已止,足疾竟自平復,心中著實暢快。正在前艙同徐承志用談,只見唐、林二人回來,因問道:「這兩面國是何風景?為何唐兄忽穿林兄衣帽,林兄又穿唐兄衣帽?這是何意?」唐敖道:「我們別了九公,又走十餘里,才有人煙。原要看看兩面是何形狀,誰知他們個個頭戴浩然巾,都把腦後遮住,只露一張正面,卻把那面藏了,因此並未看見兩面。小弟上去問問風俗,彼此一經交談,他們那種和顏悅色、滿面謙恭光景,令人不覺可愛可親,與別處迥不相同。」林之洋道:「他同妹夫說笑,俺也隨口問他兩句。他掉轉頭來,把俺上下一望,陡然變了樣子:臉上冷冷的,笑容也收了,謙恭也免了。停了半晌,他才答俺半句。」多九公道:「說話只有一句,兩句,怎麼叫做半句?」林之洋道:「他的說話雖是一句,因他無情無緒,半吞半吐,及至到俺耳中,卻只半句。俺因他們個個把俺冷淡,後來走開,俺同妹夫商量,俺們彼此換了衣服,看他可還冷淡。登時俺就穿起綢衫,妹夫穿了布衫,又去找他閒話。那知他們忽又同俺謙恭,卻把妹夫冷淡起來。」多九公嘆道:「原來所謂兩面,卻是如此!」
唐敖道:“豈但如此!後來舅兄又同一人說話,小弟暗暗走到此人身後,悄悄把他浩然巾揭起。不意裡面藏著一張惡臉,鼠眼鷹鼻,滿面橫肉。他見了小弟,把掃帚眉一皺,血盆口一張,伸出一條長舌,噴出一股毒氣,霎時陰風慘慘,黑霧漫漫,小弟一見,不覺大叫一
聲:「嚇殺我了!‘再向對面一望,誰知舅兄卻跪在地下。」多九公道:「唐兄嚇的喊叫也罷了,林兄忽然跪下,這卻為何?」林之洋道:“俺同這人正在說笑,妹夫猛然揭起浩然巾,識破他的行藏,登時他就露出本相,把好好一張臉變成青面獠牙,伸出一條長舌,猶如一
把鋼刀,忽隱忽現。俺怕他暗處示人,心中一嚇,不因不由腿就軟了,望著他磕了幾個頭,這才逃回。九公!你道這事可怪?「多九公道:」諸如此類,也是世間難免之事,何足為怪!老大痴長幾歲,卻經歷不少。揆其所以,大約二位語不擇人,失于檢點,以致如此,幸而知覺尚早,未遭其害。此後擇人而語,諸凡留神,可免此患了。“
當時唐、林二人換了衣服,四人閒談。因落雨不能開船。到晚,雨雖住了,風仍不止。
正要安歇,忽聽鄰船有婦女哭聲,十分慘切。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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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花緣
第二十六回 遇強梁義女懷德 遭大厄靈魚報恩
話說唐敖聽鄰船婦女哭的甚覺慘切。即命水手打聽,原來也是家鄉貨船,因在大洋遭風,船隻打壞,所以啼哭。唐敖道:「既是本國船隻,同我們卻是鄉親,所渭『兔死狐悲』。今既被難,好在我們帶有匠人,明日不妨略為耽擱,替他修理,也是一件好事。」林之洋道:「妹夫這話,甚合俺意。」隨命本手過去,告知此意。那邊甚是感激,止了哭聲。
因已晚了,命水手前來道謝。大家安歇。
天將發曉,忽聽外面喊聲不絶。唐敖同多、林二人忙到船頭,只見岸上站着無數強盜,密密層層,約有百人,都執器械,頭戴浩然巾,面上涂著黑煙,個個腰粗膀闊,口口聲聲,只叫:「快拿買路錢來!」三人因見人眾,嚇的魄散魂飛!林之洋只得跪在船頭道:「告稟大王:俺是小本經紀,船上並無多貨,那有銀錢孝敬。只求大王饒命!」那為首強盜大怒道:「同你好說也不中用!且把你性命結果了再講!」手舉利刃,朝船上奔來。忽見鄰船飛出一彈,把他打的仰面跌翻。只所得刷、刷、刷……弓弦響處,那彈子如雨點一般打將出去,真是「彈無虛發」,每發一彈,岸上即倒一人。唐敖看那鄰船有個美女,頭上束著藍綢包頭,身穿蔥綠箭衣,下穿一條紫褲,立在船頭,左手舉著彈弓,右手拿著彈子,對準強人,只檢身長體壯的一個一個打將出去,一連打倒十餘條大漢。剩下許多軟弱殘卒,發一聲喊,一齊動手,把那跌倒的,三個抬著一個,兩個拖著一個,四散奔逃。
唐敖同多、林二人走過鄰船,拜謝女子拯救之恩,並問姓氏。女子還禮道:「婢子姓章,祖籍天朝。請問三位長者上姓?貴鄉何處?」唐敖道:「他二人一姓多,一姓林。老夫姓唐名敖,也都是天朝人。」女子道:「如此說,莫非嶺南唐伯伯麼?」唐敖道:「老夫向住嶺南。小姐為何這樣相稱?」女子道:「當日侄女父親曾在長安同伯伯並駱、魏諸位伯伯結拜,難道伯伯就忘了?」唐敖道:「彼時結拜雖有數人,並無章姓,只怕小姐認差了。」
女子道:“侄女原是徐姓,名喚麗蓉。父名敬功。因敬業叔叔被難,我父無處存身,即帶家眷,改徐為章,逃至外洋,販貨為生。三年前父母相繼去世。侄女帶著乳母,原想同回故鄉,因不知本國近來光景,不敢冒昧回去,仍舊販貨度日。不意前日在洋遭風,船隻傷損。
昨蒙伯伯命人道及盛意,正在感激,適逢賊人行動,侄女因感昨日之情,拔刀相助,不想得遇伯伯。“只見徐承志也跳過船來。原來徐承志聽見外面喧嚷,久已起來,正想動手,困見鄰船有個女子,連發數彈,打倒多人,看其光景,似可得勝,不便出來分功。俟賊人退去,這才露畫,走到鄰船。唐敖將他兄妹之事。備細告知,二人抱頭慟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