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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小弟受之無因。請照例扣去。「農人道:」些須銀色小事,何必錙銖較量。既有多餘,容小弟他日奉買寶貨,再來扣除,也是一樣。「說罷,又要走。賣貨人攔住道:」這如何使得!去歲有位老兄照顧小弟,也將多餘銀子存在我處,留言後來買貨再算。誰知至今不見,各處尋他,無從歸還。豈非欠了來生債麼?今老兄又要如此。倘一去不來,到了來生,小弟變驢變馬歸還先前那位老兄,業已儘夠一忙,那裡還有工夫再還老兄,豈非下一世又要變驢變馬歸結老兄?據小弟愚見,與其日後買物再算,何不就在今日?況多餘若干,日子久了,倒恐難記。「彼此推讓許久,農人只得將貨拿了兩樣,作抵此銀而去。賣貨人仍口口聲聲只說」銀多貨少,過于偏枯「。奈農人業已去遠,無可如何。忽見有個乞丐走過,賣貨人自言自語道:」這個花子只怕就是討人便宜的後身,所以今生有這報應。“一面說著,卻將多餘平色,用戥秤出,盡付乞丐而去。
唐敖道:「如此看來,這幾個交易光景,豈非『好讓不爭』一幅行樂圖麼?我們還打聽甚麼!且到前面再去暢遊。如此美地,領略領略風景,廣廣識見,也是好的。」
只見路旁走過兩個老者,都是鶴髮童顏,滿面春風,舉止大雅。唐敖看罷,知非下等之人,忙侍立一旁。四人登時拱手見禮,問了名姓。原來這兩個老者都姓吳,乃同胞弟兄。一
名吳之和,一名吳之祥。唐敖道:「不意二位老丈都是秦伯之後,失敬,失敬!」吳之和道:「請教二位貴鄉何處?來此有何貴幹?」多九公將鄉貫來意說了。吳之祥躬身道:「原來貴邦天朝!小子向聞天朝乃聖人之國,二位大賢榮列膠庠,為天朝清貴,今得幸遇,尤其難得。第不知駕到,有失迎迓,尚求海涵!」唐、多二人連道:「豈敢!…」吳之和道:“二
位大賢由天朝至此,小子誼屬地主,意欲略展杯茗之敬,少敘片時,不知可肯枉駕?如蒙賞光,寒舍就在咫尺,敢勞玉趾一行。“二人聽了,甚覺欣然,於是隨著吳氏弟兄一路行來。
不多時,到了門前。只見兩扇柴扉,周圍籬牆,上面盤著許多青藤薜荔;門前一道池塘,塘內俱是菱蓮。進了柴扉,讓至一間敞廳,四人重複行禮讓坐。廳中懸著國正賜的小額,寫著「渭川別墅」。再向廳外一看,四面都是翠竹,把這敞廳團團圍住,甚覺清雅。小童獻茶。
唐敖問起吳氏昆仲事業,原來都是閒散進士。多九公忖道:「他兩個既非公卿大宦,為何國王卻替他題額?看來此人也就不凡了。」唐敖道:「小弟才同敝友瞻仰貴處風景,果然名不虛傳,真不愧『君子』二字!」吳之和躬身道:“敝鄉僻處海隅,略有知識,莫非天朝文章
教化所致,得能不致隕越,已屬草野之幸,何敢遽當『君子』二字。至于天朝乃聖人之邦,自古聖聖相傳,禮樂教化,久為八荒景仰,無須小子再為稱頌。但貴處向有數事,愚弟兄草野固陋,似多未解。今日雖得二位大賢到此。意欲請示,不知可肯賜教?「唐敖道:」老丈所問,還是國家之事,還是我們世俗之事?「吳之和道:」如今天朝聖人在位,政治純美,中外久被其澤,所謂『巍巍蕩蕩,惟天為大,惟天朝則之』。國家之事,小子僻處海濱,毫無知識,不惟不敢言,亦無可言。今日所問,卻是世俗之事。「唐敖道:」既如此,請道其詳。倘有所知,無不盡言。“吳之和聽罷,隨即說出一番話來。
未知如何,下四分解。
第十二回 雙宰輔暢談俗弊 兩書生敬服良箴
話說吳之和道:「小子向聞貴處世俗,于殯葬一事,作子孫的,並不計及死者以入土為安『,往往因選風水,置父母之柩多年不能人土,甚至耽延兩代三代之久,相習成風。以至庵觀寺院,停柩如山;曠野荒郊,浮厝無數。並且當日有力時,因選風水蹉跎;及至後來無力,雖要求其將就殯葬,亦不可得;久而久之,竟無入土之期。此等情形,死者稍有所知,安能瞑目!況善風水之人,豈無父母?若有好地,何不留為自用?如果一得美地,即能發達,那通曉地理的,發達曾有幾人?今以父母未曾入土之骸骨,稽遲歲月,求我將來毫無影響之富貴,為人子者,於心不安,亦且不忍。此皆不明』人傑地靈『之義,所以如此。即如伏羲、文王、孔子之陵,皆生蓍草,卜筮極靈;他處雖有,質既不佳,卜亦無效。人傑地靈,即此可見。今人選擇陰地,無非欲令子孫興旺,怕其衰敗。試以興褒而論,如陳氏之昌,則有』鳳鳴『之卜;李氏之興,則有』同復『之筮。此由氣數使然呢,陰地所致呢?卜筮既有先兆,可見陰地好醜,又有何用。總之,天下事非大善不能轉禍為福,非大惡亦不能轉福為禍。《易經》』餘慶餘殃『之言,即是明證。今以陰地,意欲輓回造化,別有希冀,豈非』緣木求魚『?與其選擇徒多浪費,何不遵著《易經》』積善之家,必有餘慶‘之意,替父母多做好事,廣積陰功,日後安享餘慶之福?較之陰地渺渺茫茫,豈不勝如萬萬?據小子愚見,殯葬一事,無力之家,自應急辦,不可蹉跎;至有力之家,亦惟擇高阜之處,得免水患,即是美地。父母瞑目無恨,人子捫心亦安。此海外愚談,不知可合尊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