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頁
眾人正待起身,只見又一個小二,左手托個糖果盒,右手提着一大壺酒。
主人便叫:「各位相公,請吃上馬杯,好搶個狀元回去!」每人吃了三大杯,然後一齊拍馬往校場而來。到得校場門首,那拿燈籠的店小二道:「列位爺們,小人不送進去了。」岳大爺謝了一聲,店小二自回店去,不提。
且說眾弟兄一齊進了校場,只見各省舉子先來的、後到的,人山人海,擁擠不開。岳大爺道:「此處人多,不如到略靜些的地方去站站。”就走過演武廳後首,站了多時。牛皋想起:「出門的時候,看見店主人在我馬後拴掛什麼東西,待我看一看。
就望馬後邊一看。只見鞍後掛着一個口袋,就伸手向袋內一摸,卻是數十個饅頭、許多牛肉在內。這是店主人的規例,凡是考時,恐他們來得早,等得饑餓,特送他們作點心的。牛皋道:“妙啊!停一會比武,那裡有工夫吃,不若此時吃了,省得這馬累墜。」就取將出來,都吃個乾淨。不意停了一會,王貴道:「牛兄弟,我們肚中有些饑了,主人家送我們吃的點心,拿出來大家吃些。」牛皋道:「你沒有的麼?」王貴道:「一總掛在你馬後。」牛皋道:「這又晦氣了!我只道你們大家都有的,故此才把這些點心牛肉狠命的都吃完了,把個肚皮撐得飽脹不過。
那裡曉得你們是沒有的。」王貴道:「你倒吃飽了,怎叫別人在此挨餓?」牛皋道:「如今吃已吃完了,這怎麼處?」岳大爺聽見了,便叫:「王兄弟,不要說了,倘若別人聽見了,覺道不雅相。牛兄弟,你本不該是這等,就是吃東西,無論別人有沒有,也該問一聲。竟自吃完了,這個如何使得?」牛皋道:“知道了!下次若有東西,大家同吃便了。」
正在閒爭閒講,忽聽得有人叫道:「岳相公在那裡?」牛皋聽得,便喊道:「在這裡!」岳大爺道:「你又在此招是攬非了。」牛皋道:「有人在那裡叫你,便答應他一聲,有甚大事?」說未了,只見一個軍士在前,後邊兩個人抬了食籮,尋來說道:「岳相公如何站在這裡?叫小人尋得好苦。小人是留守衙門裡來的,奉大老爺之命,特送酒飯來,與相公們充饑。」眾人一齊下馬來謝,就來吃酒飯。
牛皋道:「如今讓你們吃,我自不吃了。」王貴道:「諒你也吃不下了。」眾人用完酒飯,軍士與從人收拾了食籮,抬回去了。
看看天色漸明,那九省四郡的好漢俱已到齊。只見張邦昌、王鐸、張俊三位主考,一齊進了校場,到演武廳坐下。不多時,宗澤也到了,上了演武廳,與三人行禮畢,坐著用過了茶。張邦昌開言道:「宗大人的貴門生,竟請填上了榜罷!」宗澤道:「那有什麼敝門生,張大人這等說?」邦昌道:「湯陰縣的岳飛,豈不是貴門生麼?」列位要曉得,大凡人作了點私事,就是被窩裡的事也瞞不過,何況那日眾弟兄在留守衙門前,豈無人曉得?況且留守帥爺抬了許多酒席,送到招商店中,怎麼瞞得眾人耳目?兼之這三位主考受了梁王禮物,豈不留心?張邦昌說出了「岳飛」兩字,倒弄得宗澤臉紅心跳,半響沒個道理回覆這句話來,便道:「此乃國家大典,豈容你我私自檢擇?如今必須對神立誓,表明心跡,方可考試。」即叫左右:「過來,與我擺列香案。」立起身來,先拜了天地,再跪下禱告過往神靈:「信官宗澤,浙江金華府義烏縣人氏。蒙聖恩考試武生,自當誠心秉公,拔取賢才,為朝廷出力。若存一點欺君賣法、誤國求財之念,必死於刀箭之下。」誓畢起來,就請張邦昌過來立誓。邦昌暗道:「這個老頭兒好混帳!如何立起誓來?」到此地位,不怕你推托,沒奈何也只得跪下道:「信官張邦昌,乃湖廣黃州人氏。蒙聖恩同考武試,若有欺君賣法、受賄遺賢,今生就在外國為豬,死於刀下。」你道這個誓,也從來沒有聽見過的,是他心裡想出來:“我這樣大官,怎能得到外國?就到番邦?
如何變豬?豈不是個牙疼咒?”自以為得計。宗澤是個誠實君子,只要辨明自己的心跡,也不來管他立誓輕重。王鐸見邦昌立誓,亦來跪下道:「信官王鐸,與邦昌是同鄉人氏。若有欺心,他既為豬,弟子即變為羊,一同死法。」誓畢起來,心中也在暗想:「你會奸,我也會刁。難道就學你不來?」暗暗笑個不止。誰知這張俊在旁看得清,聽得明,暗想:「這兩人立得好巧誓,叫我怎麼好?」也只得跪下道:「信官張俊,乃南直隷順州人氏。如有欺君之心,當死於萬人之口。」列位看官,你道這個誓立得奇也不奇?這變豬變羊,原是口頭言語,不過在今生來世、外國番邦上弄舌頭。那一個人,怎麼死於萬人之口?卻不道後來岳武穆王墓頂褒封時候,竟應了此誓。也是一件奇事,且按下不表。
卻說這四位主考立誓已畢,仍到演武廳上一拱而坐。宗爺心裡暗想:「他三人主意已定,這狀元必然要中梁王。不如傳他上來,先考他一考。」便叫旗牌:「傳那南寧州的舉子柴桂上來。」旗牌答應一聲:「嚇!」就走下來,大叫一聲:“得!
大老爺有令,傳南寧州舉子柴桂上廳聽令。”那梁王答應一聲,隨走上演武廳來,向上作了一揖,站在一邊聽令。宗爺道:「你就是柴拴麼?」梁王道:「是!」宗爺道:「你既來考試,為何參見不跪,如此託大麼?自古道作此官,行此禮。你若不考,原是一家藩王,自然請你上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