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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劉伯欽與唐三藏,又聞叫聲「師父”,不知何人。眾家童道:「這叫的必是石匣中老猿。」太保道:「是」。三藏問:「是甚麼老猿?」太保道:「這山舊名五行山。
曾聞說王莽篡漢時,天降此山,下壓一個神猴,凍餓不死。這叫必定是他。長老莫怕,同下去看。」只見石匣中一猴招手道:「師父,怎麼此時才來?你放我出。
我保你上西天去也。」三藏近前,那猴王道:「你是東土唐王差在上西天取經去的麼?」三藏道:「我正是,你問怎麼?」那猴道:「我是五百年前齊天大聖,只因大閙天宮,被佛壓于此處。前者觀音菩薩領佛旨意,上東土尋取經人,我教他求救我。他勸我莫再行兇,保護取經人往西天拜佛,功成自有好處。
故此只等師父來救我脫身,我願保你取經,做個徒弟。」三藏道:「我沒斧鑿,如何救得你?」猴道:「不用,只要去山頂上,揭開金字壓帖,就出來了。」三藏依言復登極頂之處,果見金光萬道,有塊四方大石,石下貼著一封批,卻是「唵嘛呢叭呢吽」六個金字。三藏望西禱祝,將金字輕輕揭下,只聞一陣香風,劈手把壓帖兒刮在空中,叫道:「我乃監押大聖者,今大聖的難滿,吾等回見如來,繳此封批去也。」三藏望空拜謝,下山對猴道:「揭去封批。」猴道:“師父可遠去。」
三藏行了七八里路,只聞地裂山崩,那猴馬前跪下,道聲:「師父,我出來了。」三藏叫:「徒弟,姓甚名誰?」猴道:「我姓孫名悟空。」三藏道:「我與你起個混名,稱為行者。」伯欽見有行者,遂此分別。
行不多時,過了兩界山,忽然一隻猛虎咆哮而來。行者放下行李,耳內拔出花針,變成鐵棒,把這虎照頭一棒,打出腦漿,再拔毫毛一吹,變成尖刀,剝下虎皮,圍在腰間,背着行李,請師父上馬前進。長者道:「你那打虎鐵棒,如何不見?」行者道:「師父不知,這棒出自龍宮,喚做天河定底神珍鐵,又喚做如意金箍棒。當年大閙天宮,甚是虧他。
隨身變化,可大可小,其形如繡花針模樣,收在耳內,用時方可取出。」三藏又問:「方纔那虎怎麼不動,讓你打他?」行者道:「不瞞師父說,老孫頗有降龍伏虎的手段,翻江倒海的神通,剝這虎皮何為希奇。」三藏暗喜,放懷前行。
不覺太陽西墮,三藏同行者徑投莊院借歇。有一老人,看見行者這般惡相,恐是鬼怪,不肯借住。三藏道:「貧僧是唐朝來的,往西天拜佛取經。他是我的徒弟,不必着驚。」老人方肯,即令安排齋飯。飯後各事已畢,師徒與那老兒亦各安寢。
次早起來,齋罷、方纔起身。正走多時,忽見路旁唿哨一聲,闖出六個剪徑人來,喚做眼看喜、耳聽愁、鼻嗅愛、吞嘗思、意見欲、身本憂,都擁前來,照行者劈面就砍,約有七八十下,行者只當不知。後行者耳內取出花針,變成鐵棒,把六人一齊打死,走將來道:「師父請行,那賊已被老孫剿了。」三藏道:「你縱有手段,只可退他去便了,怎麼就都打死,如何做得和尚?」三藏只管絮絮叨叨,行者心頭火起,將身一縱,只聞呼的一聲,回東而去。
三藏只得收拾行李,捎在馬上,望西前行。
只見山路前有一老母,捧件綿衣,上有一項花帽。三藏站立路旁。老母問曰:「你從何來,孤淒獨行?」三藏道:「弟子奉聖旨往西天拜活佛求真經。」老母道:「佛在天竺國界,路有十萬八千,緣何單人獨馬,無個徒弟,如何去得?」三藏遁:「日前收得一個徒弟,性潑凶頑,說他幾句,毅然向東去了。」老母道:「我兒遺下一篇咒兒,喚做緊箍咒,你可牢記,再莫泄漏。又有一領綿布直裰,一頂嵌金花帽,我兒用的,他只做了三日,不幸命短,我今拿來,做個憶念。長老既有徒弟,我把送你。」三藏道:「徒弟走了,不敢領受。」老母道:「東邊不遠,或者會在我家去了。我去趕上,教他還來跟你,來時,你可將此衣帽與他穿戴。他若不依你使喚,你就動念此咒,不敢行兇亂走。」三藏低頭拜謝,老母化道金光去了。
那行者徑轉東海去見龍王。龍王道:「近聞大聖難滿,保人西天取經,今不西去,而復東來何意?」行者笑道:「那唐僧不識人意。只因毛賊剪徑,被我打死,他的言長語短,我所以撇他。」龍王道:「張良圯橋三進履,得授天書,後得為神。
大聖這等使性,休想得成正果。」行者道:「老孫還去保他!」急出海門騰雲,忽遇南海菩薩,道:「孫悟空!怎麼不保唐僧,可趕早去!」言罷,各回。
須臾即至,看見唐僧端坐路旁。行者叩頭問:「師父,如何在此打坐?」三藏道:「你往何來?我只管在此等你。」行者道:「我往龍王家討些茶吃。」三藏道:「我今肚饑,那包袱裡還有些乾糧,取來我吃。」行者解開包袱,取了燒餅,又見光艷衣帽。行者道:「師父把我穿戴也罷!」三藏道:「你若穿戴,與你就是。」行者穿了直裰,戴了帽兒,三藏卻默念緊箍咒一遍。行者叫道:「頭疼。」連念幾遍,行者痛得耳紅面赤,眼脹身麻。行者道,「是師父咒我。」三藏:「你怎麼欺心?」行者即取出鐵棒,將欲下手。三藏又唸起來,跌倒在地,不能舉手。
三藏道:「你今番可聽我呼喚麼?」行者道:「師父,再莫念了。我願保你,再無退悔之意。」遂收搭行李,望西而進。要知後事,且聽下回分解。
詩曰:
五行山壓孫悟空,三藏收他做伴童;
若非緊箍相降伏,頑性未改復逞兇。